“大人，我有一事不解。”
再次幻化为人形的朏朏抬手，一左一右地搭上了黑白无常的肩，稍稍施力，就将两名鬼差按到了一起，充当他的靠垫。
朏朏幻化的是男身，说话的嗓音却夹着变得阴柔，在这鬼气森森的休息室里，颇为符合氛围。
而这阴柔的嗓音又那么嘹亮，叫这休息室中的所有人鬼都将他所说的一字一句听个一清二楚。
“听说冥府的一天，是人间的三千六百五十年，冥府的一年，其实是人间的一百三十三万两千两百五十年，而每一层地狱的时间流速，又有两倍的差距。”
黑白无常还真不习惯朏朏这特意夹起来，类似古时候宦官的声音，只是黑无常能忍住不笑，白无常却十分不给面子地“噗”出了一声笑。
“自杀的鬼魂会被关押在第十四层枉死地狱，日日泡在冥河寒冰水牢之中受冰冻之刑，若在生前有犯其他罪行被判地狱受刑，便要依次受过。”
还好朏朏话语未停，除他们三个外没有其他人鬼听到白无常的这一声笑。
但朏朏不高兴了，假笑着，默默加重了自己搭在白无常肩上掌心的力度。
这下白无常笑不出来了，而朏朏则又高兴了。
“就比如——自杀之前还曾犯过离间骨肉、挑唆父子、兄弟、姐妹夫妻不和等的罪责，就先要在第三层铁树地狱受刑，刑满后再进入第十四层的枉死地狱受自杀该受的罪罚。”
“而铁树地狱的一年，其实是人间的一千五百九十八万七千年。”
“若被判罚五百年，其实是要在这铁树地狱日日受刑，被铁树上的利刃从后背皮下挑入吊起，掉落了又吊起，直至等人间过去七十九亿九千三百五十万年。”
因为煽风点火太高兴，朏朏努力压制的语调，尾音还是带着一些上扬。
还好休息室内的氛围太压抑，朏朏所说的内容对这一屋子坏事做尽的人鬼来说太可怖，这细小的破绽，并没有被他们发现。
“等接着到了十四层枉死地狱，那里的一年又是人间的三百二十七亿四千一百三十七万六千年。”
“若被判罚五百年，岂不是就要在那刺骨极寒之水里泡着，日日受似是冰锥刺骨、寒针入魂，坚持不住倒下就被寒水溺入口鼻肺腑的刑罚。”
“直至人间过去十六兆三千七百零六亿八千八百万年，再轮回成为畜生道中任人宰割的——一只畜生。”
为了帮静芸收委托费的朏朏，将加减乘除的算数学得极为透彻，更何况现在要煽风点火来找乐子。
这样大的数字，他愣是没有半点停顿，将时间的跨度揭露在了本就连五百年刑罚都无法忍受的蜦灵村鬼魂面前，也给极为怕死，又知道自己大概犯过哪些错的蜦灵村村民面前。
休息室里渐渐地就安静了，而这安静的氛围，在愈加寒冷下来的温度下，显得愈发可怕。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因为——
“大人，我不懂，这么多年的刑罚加上去，人间早已山枯石烂，他们——其实是与被判永不超生无异吧？”
永、不、超、生……
他们连畜生道的畜生，都做不了了吗……
无风而起的窗帘被在半空中翻滚得更加快速，阳光洒入休息室的时间越长，令人心怯的黑暗更短。
可明明是被阳光照耀得这样温暖的休息室，却在看着那十几个鬼魂周身阵阵散发出暗红色鬼气后，显得更加可怖。
就在蜦灵村鬼魂要爆发的前一秒，知道了朏朏身后静芸所传达意思的黑白无常，适时地开了口。
“没错，差不多是永不超生，但我们冥府律法森严，为神为鬼皆都言而守信。”
“嗯，虽然轮回之期遥遥无期，但他们还是可以自首，或揭发其他人鬼罪行，来减轻自身刑罚的。”
“没错，若得判官大人满意，直接被减去一两百年刑罚，也是有的。”
“相对应的，那些罪人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自杀的厉鬼，若是有本事出冥府、返人间，也是可以找替身的。”
黑白无常你一言我一语，生生将蜦灵村鬼魂身上即将完全成型的鬼气给说散了，可蜦灵村的村民们却因黑白无常的最后两句话给说破了胆。
他们还可以活！
他们还不想死！
霎时间，鬼魂转身，村民起身，场面眼见就要大乱，煽风点火完的朏朏不想被弄乱造型，一瞬白光闪过便离开了原地。
而那些鬼魂村民一拥而上，将黑白无常围在了中心，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开了口。
“神仙！我招！我全招！”
“大人！我知道他们干的所有腌臜事！让我说！让我来说！”
“大人！就是她！就是她这个村长主宰的献祭外村人！就是她！她就是村长！”
“对！就是她！她说石蛇是女娲的化身，献祭是积攒福气！可以成仙不堕轮回！献祭者的家人也能得到福荫！神仙！真的！就是她！就是她！她害得我家破人亡！她是罪魁祸首啊！”
“屁个成仙不堕轮回！我在那蛇妖体内日日感受灵魂撕扯的痛苦不得超生，好不容易去了冥府，结果还……大人！就是她！她就是罪魁祸首！把她带走，放过我吧！”
“神仙！不是我！是他！是他最先提出的用外村人饲养蛇妖！”
“不是我！不是我！神仙！她诬赖我！她是村长！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怎么可能做她一个村长的主！是她出的主意！是她！”
……
休息室内一片吵闹，却又莫名的有秩序，叫那通过监控来获得证据，好给蜦灵村众人定罪的警员们，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因为太过激动，他们互相指认的动作变得越发激烈，还差点演变成混战，可当着黑白无常的面，他们又不敢太过放肆，最终只能爆出对方更多的料。
又怕自己所说的无法取信于人，他们爆对方料之后，还会提供对应事件的对应证据，确保，努力取信于人，主要是取信于黑白无常。
这一刻的他们，不再自诩为女娲后代，更加推翻了所谓的“蛇神”，七嘴八舌、争先恐后撇清关系的同时，生怕说得少了最后是自己沦落为不得超生，便连对方穿开裆裤时的事情都了爆出来。
不得不说……
这可太棒了！
再没有比这更棒的人证物证了！
“诶诶诶——‘往人家床上尿尿，床单还在东南角柜子里’这类的就不用记了。”
总监控室里，李忠谠听着休息室监控里的那些，穿插在重要证据间的八卦、糗事，一时间也有些难以压制自己的嘴角。
毕竟，他在职期间虽然也见得多了为自己申辩无罪的犯人，却也的确少见这“狗咬狗”的画面，且还这么有意思，惊险又刺激，转折又巨大。
但看着做记录的两个同志手都笑抖了，也不禁稍稍出言制止。
“主要记与那石蛇有关的事情，要是一些细节待会儿我们重播监控也可以，对他们的单独审问也是有必要再做的。”
“是！”
监控中，喧闹依旧，直到因身份而成为众矢之的的村长突然崩溃大喊，将声音盖过了所有人。
“不是我！都说了不是我出的主意！你们一个劲儿地指责我，联起手来对付我，难道你们真以为你们无罪了！难道你们真以为自己干净了啊！”
“那石蛇难道是我继任村长后造的吗？！供奉石蛇难道是我继任村长后指示你们做的吗？！”
“明明石蛇是我们太太太太太奶奶那辈就造好的！明明供奉石蛇是从我们太太太太太奶奶那辈就开始的！”
“而且，我主张把村里人献祭给那石蛇，对我来说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话说到一半，被逼急了的村长猛然意识到，当初提出献祭村民这事儿，除了对村里有好处，最大的原因就是对自家有好处，所以才极力说服村里人同意这献祭一事。
然而心虚了两三秒，害怕自己不得好死，死后又不得超生的村长再次硬气了起来，就连嗓音都为了掩盖方才的片刻心虚而高了两度。
“是那个道士！是那个道士说鸡鸭灵气太低，无法好好地供奉蛇神，只要我们供奉蛇神更有灵气的东西，我们就能得到蛇神的庇护，心想事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