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一次……是不是三点半？”沈文静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绝望。
“对，三点半。”
他走出卧室，拧开水龙头，热水冲洗，再用奶瓶刷把每个角落都刷得干干净净，最后拆开，整整齐齐地放进一旁的消毒机里，按下开关。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回到床上，打了个重重的哈欠，一脸的疲惫。
沈文静挪了过来，从身后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老公，辛苦了。”
“说这个干嘛，咱俩的孩子。”陆江河拍了拍她的手。
沈文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要不……我还是喂母乳吧？”
“嗯？”
“你看，我奶水足得很，他们俩吃都吃不完。现在这样用奶粉，每次一哭，就得折腾咱们俩。我要是喂母乳，顶多就累我一个，你还能睡个整觉。”
陆江河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看着她。
“行了，我知道你想早点回公司。你那个小公司，再过几天恐怕真姓徐了。母乳喂养，你就得被彻底拴在家里，你熬不住。”
“再说，白天我一个人在家也能应付。过两天，我妈就过来了，两个人看俩孩子，绰绰有余。”
“可我这天天涨得难受啊。”沈文静皱着眉，一脸的委屈，“跟揣着两块石头似的，又疼又沉。”
陆江河的目光顺着她的话往下移了移，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寻思了半晌，忽然凑到沈文静耳边，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了两句。
沈文静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你……你胡说什么呢！流氓！”她伸出拳头，没什么力气地捶了他一下。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她连连摇头，眼神却有些躲闪。
陆江河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也不再多说，伸出长臂，直接将薄被拉了过来，盖过了两人的头顶。
黑暗中，只听见沈文静压着嗓子，又羞又急地吐槽。
“哎你轻点！孩子……孩子还在呢！”
“知道了。”
嘴上抗拒着，身体却很诚实。
半推半就之下，那点微弱的抵抗，很快就消融在了这静谧的夜色里。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阳光正好。
新上任的市委组织部部长刘凯坐在陆江河家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陆江河，这个在江州官场掀起滔天巨浪，凭一己之力把市长拉下马的狠角色，此刻正穿着一身棉质家居服，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动作轻柔地拍着嗝。
他的眉眼间，不见了半分当初在会议室里的凌厉，只剩下为人父的温和与耐心。
刘凯清了清嗓子，把桌上那份红头文件往前推了推，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最后的试探。
“江河，老弟，咱们俩也别绕弯子了。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这个位置，这个年龄，你放眼全国去看看，有几个？”
陆江河头都没抬，注意力全在怀里那个打了个奶嗝，舒服地咂了咂嘴的小家伙身上。
他笑了笑，抬头冲着卫生间的方向喊了一声。
“老婆，水温好了没？闺女要洗澡了。”
“马上！”沈文静清脆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陆江河这才把目光转向刘凯。
“刘部长，你看，我这儿一堆事呢。暂时实在没空考虑那些。”他颠了颠怀里的孩子，下了逐客令，“您也挺忙的，就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刘凯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角。
“行，我也不逼你。文件，我就放这儿了。省委那边，市委那边，我都还能再帮你顶几天。”
“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陆江河点点头，抱着孩子起身要送。
“哎，别动！”
刘凯伸出手，一把将他按回了沙发上，手指力道不小。
“看你的孩子吧。”
说完，刘凯转过身，自己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文静端着一盆温度正好的婴儿洗澡水从厨房走出来，看见桌上那份刺眼的文件，又看了看陆江河。
“走了？”
“走了。”
“这得是……这个月第五次登门了吧？”沈文静把水盆放在地毯上，随口问道。
陆江河抱着女儿，小心翼翼地脱掉她的小衣服，纠正道：“算上电话，第八次。”
“够执着的。”
沈文静哼了一声，擦了擦手，走过去，径直拿起了那份红头文件。
她坐到沙发上，一字一顿地念出封皮上的烫金大字。
“关于任命陆江河同志为江州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的决定……”
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陆江河。
“常务副市长呢。老公，你真的一点都不考虑？”
陆江河把光溜溜的女儿放进水盆里，小家伙开心地拍起了水花。他一边用纱布给孩子擦洗，一边把问题丢了回去。
“那你怎么想？”
沈文静沉默了。
那个在官场上杀伐决断，算无遗策的陆江河，似乎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可她知道，他骨子里的东西，从未变过。
良久，沈文静把文件轻轻放回茶几上，声音无比认真。
“老公，回去吧。”
陆江河给女儿擦背的手停住了。
沈文静看着他，继续说：“我爸那件事，还有文兴海，石晓田……我看了太多。以前我觉得，这官场就是个大染缸，谁进去都得脏。可后来我发现，不是的。”
她的眼神里，有心疼，有骄傲，也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理解。
“这潭水，只有你这样的人在里面，才不会彻底浑掉。你以为你辞职，是陪我和孩子，是过安稳日子。可我知道，你心里那团火，从来就没灭过。”
“陆江河，你天生就该是握着笔，定着规矩，为那些发不了声的人说话的那个人。你适合那里。”
陆江河静静地听着，没说话。
他给女儿洗完了澡，用大浴巾裹起来，抱在怀里。
小家伙舒服地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他看着妻子，忽然笑了。
“好，我听你的。”
沈文静愣住了。
她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甚至准备了一大堆说辞，可他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窜进她的脑海。
她眯起眼睛，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陆江河的脸。
“不对……陆江河，你是不是早就想回去了？搁这儿等着我给你台阶下呢！”
陆江河哈哈一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抱着女儿走到卧室，将已经睡熟的小家伙轻轻放进婴儿床。
床的另一边，儿子也睡得正香，小嘴巴还一动一动的，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两个小天使均匀的呼吸声。
陆江河蹑手蹑脚地退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一转身，就看到沈文静还站在客厅里，抱着手臂。
陆江河走过去，脸上带着一丝坏笑。
沈文静刚想开口，忽然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拦腰抱了起来。
“啊！你干嘛！”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嘘——”
陆江河抱着她，大步走向主卧，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老婆大人既然已经下了命令，那为夫自然遵从。”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组织上给我的假期，还剩下最后几天。之前欠你的，答应要好好补偿你的，现在……该开始履行诺言了。”
窗外的月光，温来。
江河入海，奔腾不息，所为的，是那芸芸众生。
而对陆江河而言，这条奔涌的大江，之所以永远不会迷失方向，是因为岸边，永远有一盏为他亮着的，名为“家”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