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金屋大猫
张峰的手滞了一下，随即把那废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的竹篓里，而后继续研墨。
他盯着那微微泛着光泽的墨汁，沉吟良久，才有些犹豫地说道：“其实，我是赞成他……”
“行了！”项谨连忙打断，“我倒是忘了，你们俩都是一样的货色，问你也是白问。”
张峰勉强地笑了笑：“大致情况我是知道的，他跟何大哥情谊深厚，当初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结缘，他和良平大哥既然已经做出允诺会查出真相，如今有了线索不去查，那岂不是……”
“不是什么？”项谨瞪了张峰一眼，“当初上百影卫在东召查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查明白什么，眼下局势更加混乱，不知底细而轻易动兵，莫说到兖州，就连冀州都出不去。”
他冷哼一声，“你以为罗不辞是泥捏的，会眼睁睁看着大军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过去，而无动于衷？”
张峰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项谨的话，但很快又说：“那就从幽州借道，宇文老贼不是跟我们结盟了，让他放一万铁骑过境，不至于不答应吧？”
“哼，只有傻子才信那结盟条约。”项谨冷笑连连，盯着张峰，目光锐利，“张小子，我可警告你，少去小满那里撺掇，我把事情告诉你，可不是让你添油加醋的。”
张峰讪讪一笑，眼神躲闪：“瞧您说的，我哪敢不听话。”
“你识相最好！”项谨把笔塞到张峰手里，“拿着，把这本兵书从头到尾抄写三遍，抄不完不许睡觉！”
张峰看着项谨手边的那本足有寸许厚的兵书，目瞪口呆。烛光下，兵书的封面显得有些陈旧，但字迹依然清晰。
“老爷子，您，您不是开玩笑吧？”张峰叫苦不迭，“这这这……我抄到明天也抄不完呐！”
“那你就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去睡。”项谨转身走出书案，“莫要以为弓马娴熟和领兵打仗是一回事，不通兵略，凭你武艺再高也不过匹夫之勇。这兵书是我平生所学，本来只传给了小满，现在让你看，你就偷着乐去吧！”
说完，也不管张峰在那哀嚎，踱到门边，向庭院望了过去。
夜风轻拂，树影婆娑，凉亭里的灯笼仍旧在微微晃动，但亭下已经没了项小满的踪影。
……
西跨院，一片沉寂。
黑暗中，项小满低着头踽踽独行，形单影只的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下，清冷而又落寞。
脑海中，那些孩子的惨状，与何文俊悲伤的面容来回切换，更有金房子、大猫这几个字，如同魔咒般重复回响。画面与声音杂糅在一起，就如狂风暴雨肆虐，波澜起伏，让他难以平静。
不远处的厅堂，还闪着烛光，项小满努力平复着情绪，径直走去。
厅内，何文俊与林如英似是有意在等他，刚一听到脚步声，便起身迎了出去。
“你来了。”何文俊道。
项小满微微一怔，而后挤出一丝笑意，跟二人一起进入大厅。落座之后，才问了句：“孩子们都睡了？”
“跟着小四玩闹了一天，刚刚睡下。”林如英给他倒了杯茶，随后便坐在他身边，盯着他的脸，轻嗅了一下，“又喝了不少酒吧？”
“没喝多少。”项小满抿了口茶，将茶杯捧在手里，目光转向何文俊，“何大哥，你在等我？”
何文俊不答反问：“找到项公了吗？”
“嗯……”项小满轻声应道，“我知道他的意思了，所以，没再去见他。”
何文俊点点头，沉默不语。
今日一大早，城防都尉李三思便去了郡府汇报，城里突然来了不少乞儿。
何文俊听说后，让其拿些吃食给他们，并一再叮嘱，只要不做什么坏事，就让他们在城里待着。
他原以为只是一些从别地逃难来的百姓，不曾想过了晌午，项谨便又来找他，告诉他那些乞儿与三年前被残害的流浪孩童如出一辙，并提出了自己的担心，让他劝项小满以大局为重，不要冲动行事。
项谨是何等人，虽已将影卫给了项小满，可城内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依旧逃不过他的眼睛，何文俊对此也是深信不疑。
果不其然，项谨刚走没一会儿，项小满便又出现在郡府衙门。
要说何文俊不急，那是骗人的，自己的妹妹当年遭受了那么大的苦难，一直是他心里无法释怀的痛。
三年过去，信息全无，伤痕犹在，突然出现的线索，又怎么会让他不激动。
只是如今所处的地位，身上担负的责任，又让他不得不把这种激动强行藏在心里。倘若项小满真因为他而做出什么冲动之举，就算项谨不来劝他，他也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制止。
“何大哥……”项小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何文俊长舒了一口气，看着项小满，叹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可不像你的性子。”
项小满的手掌一下下展开，而后又紧紧握着茶杯，将楚江调查到的情况简要叙述。
而后又说：“我现在怀疑，那个所谓的「金房子」，极有可能与东召的皇宫有关，但皇宫平日就戒备森严，更何况现在。整个东召遍地烽烟，皇城只怕已经成了铁桶一般，就算影卫也无法进去……”
他顿了顿，微微摇头，“至于那「大猫」，是某种象征，还是某种恐怖的事物，我实在猜不出来。”
夫妻俩面面相觑，好一阵沉默后，林如英才劝：“猜不出来就不猜了，没必要这么为难自己。”
“我……”
“小满。”何文俊打断道，“你自己也说了，影卫渗透不进去，想要查清，只有举兵攻下兖州，我不可能为了自己的私愤，就让你去冒这个险。”
项小满双手微颤，他迎上何文俊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背叛者。
他是想查明真相，可却不是现在。
他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愣头青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吃了那么多次的亏，早就长了记性。
这件事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东召的局势已经乱成一团，皇宫更是龙潭虎穴。不管是率领大军，还是派出影卫，贸然前往，不仅难以找到真相，还可能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他心里这样想，却不知如何面对何文俊。
好一番挣扎后，才斟酌着用词，问道：“何大哥，如果我说，我不仅仅是为了你，更多的是为了那些无辜的孩子，你会不会觉得，我违背了当初对你的诺言？”
何文俊微微一怔，嘴角缓缓上扬，发自内心的微笑，看上去极为温柔。
“你要这么说，我就不担心了。”他起身，走到项小满面前，“若是为了他们，就更不能冲动行事。等等吧，等我们真正有实力了，再一举荡平兖州，看看那皇宫之中，到底藏着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