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呢。
坐在桌子前的人看着倪阳州吃得香甜，和曾经一样，大口吃饭，大口喝豆浆，眼睛带着笑意。
他好像是没变的。
那我是谁呢。
是孟汀？是尹嘉竹，是宴丛止，是闵柳，是颜琮之？
好像也不太重要。
碧色峰上的时间过得快，他承教于老祖座下百年，光阴倏忽而过，师兄又跨了几个阶级，宗门又举行了几次大比，山下又多了一些徒弟。
院子里的青葱竹叶总是翠得发亮，白云苍狗，落霞如鱼，月光在碎石上勾勒了不知多少幅单薄的影子，他只用潜心修炼便可。
直到老祖要走了，还给他留下了收徒的任务。
手谈无趣，幸好等了许久的徒弟契机已到，那夜的他见到茫茫夜色里，煌煌火光前与狼搏斗的身影，夹杂成落了尘的记忆才终于有了色彩。
萧索院子里上锁的门，教室里码得整齐的椅子，永远空下来的座位，胸口口袋里薄薄的纸人。
一个个幻境走过，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颜琮之。
男人低着头，看着面前素纹的餐具，总是想叩问自己。
我是谁呢？
你更喜欢谁多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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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阳州这一天过得很开心。
先是去看了康康，对方恢复得很好，被强压着接着住几天院来接着好好休息，接下来的倪阳州开始了自己的快乐时间。
先是在手机上搜索了附近的水上乐园，倪阳州闭口不谈去哪，直接把一直冷脸装酷的颜琮之带了过去，兴高采烈地选了个小鸭子游船，在一众家长和学生的簇拥下挤了进去。
颜琮之人高马大，挤在小鸭子游船里像塞进了一个并不合适的小汽车驾驶舱，腿也伸不直，倪阳州看着不得劲，还是豪爽升舱，包了个大的有舱天鹅小艇。
水上乐园的人工湖并不太大，不知道和当初记忆里的那个相比相似度能有多少，倪阳州有些懊悔没找个能人工助力蹬着跑的小船，天鹅小艇上多了个开船的员工，倪阳州悄摸摸拉了拉颜琮之的手，还是不好意思地又把手撤了回来。
颜琮之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都很沉默，像以前那个拿着断断续续水笔刷题的学霸一样，在喧闹的背景下，有着不合时宜的接受与平静。
但即便嘴上不说，手也是要拉着的，不像某人的一触即分，他的手一攥，就不愿意再松开。
后来俩人手拉手下了小艇，倪阳州又要去鬼屋，颜琮之不语，和曾经一样，只是一味地纵容。
可惜排队的人太多，大多还是孩子，倪阳州原本买了票在队尾等，谁料前边一个omega抱着个四五岁的孩子，小孩的脑袋耷拉在爸爸肩上，一抬头和皱着眉毛一脸冷硬的颜琮之对上脸，哇地一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倪阳州试图掏糖哄孩子，却被谨慎的omega爸爸拒绝，身后人这样的身高气势，让他马上脱离了这个感觉并不舒服地队伍，即使他没有感受到任何信息素的压制。
倪阳州尴尬地道歉，只好拉着颜琮之走开。
青年在手机上搜索，试图找个和记忆中能有些相似的学校，只是这个世界里的Abo学校差距很大，校园风格也过于现代，和曾经那个褪色了的高中相距甚远。
两人坐在车上，颜琮之还是在副驾驶，倪阳州冥思苦想，手机哗啦地快冒火星子，男人看不下去，屏幕上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覆盖住。
“不用了。”
颜琮之轻声开口。
倪阳州抬头，有些不太开心道：“没有合适的。”
颜琮之点头。
倪阳州看着对方的脸：“要不我们去菜市场吧！”
颜琮之嘴角带出些笑：“你喜欢吗？”
“什么？”
倪阳州下意识问了一句，只觉得颜琮之神情看上去有些怪，有些不太像那个孟汀似的。
颜琮之的眉目是舒展的，嘴角微微向上，乍一看是笑着的，可是那双黑色的眼睛却没有太多的笑意，眼角有一丝可以忽略不计的细纹，小小的褶皱却让倪阳州意识到对方的表情好像很克制。
努力压制着什么的那种，不能轻易表露出真实情感的克制。
颜琮之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把盖住青年手机的手臂收了回来，车里的空气带着香味，那是游乐园里爆米花小摊传过来的甜腻香气。
颜琮之慢慢伸出一只手，搭在了青年的小臂上，轻轻按摩着，像是要给对方放松一下一直开车有些紧张地肌肉。
“我是说……”
颜琮之的声音低沉，倪阳州忽地想不起来孟汀说话的音色了。
“你喜欢我吗？”
倪阳州的小臂被按得酥酥麻麻，他有些疑惑，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自己观察对方，只得应道：
“……喜欢。”
颜琮之还是那副表情。
“为什么要犹豫……你爱我吗？”
倪阳州下意识反驳：“我没有……犹豫。”
“我……”
不能说爱，这是任务，说完直接传送走了就完蛋了。
倪阳州沉默不语，嘴闭得像个河蚌，只用那双眼睛对望回去。
颜琮之的双目压得沉，眉毛重重地盖在眼皮上，严肃得甚至显得有些冷漠。
可倪阳州一直也不出声音。
那只原本轻柔的手终于在一分一秒时间的流逝下控制不住的紧了紧，小臂上的肉被压出深痕，倪阳州轻轻抽了一下气。
颜琮之马上松开了对方的手腕。
“对不起。”
颜琮之先一步道歉，鼻翼翕动，语气深沉：
“弄疼你了。”
事关任务，他不得不小心行事，倪阳州吐出胸中浊气，想把气氛调节地轻松一些。
“没关系，没有在床上疼。”
一句不经大脑调情地话顺嘴秃噜了出来。
说完倪阳州就觉得不对，再抬头一看，果真撞进了对方那黑色的眸子里。
“没有在 床 上疼。”
颜琮之跟着重复了一遍，嘴角僵硬，看着整张脸像戴了个面具，唯独那双眼睛，好似要迸射出吃人的光芒。
“我们两个已经上过 床了。”
倪阳州莫名其妙后背生出些悚意，眼前的颜琮之既不像孟汀，也不像一直以来的颜琮之。
倪阳州想要“唰”的一下把手抽出来，却在挣动之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完全辖制住，再动不了半分。
男人的手像钳子，慢慢地把明明坐在主驾驶的人用力揽入了怀里。
倪阳州被抱得不太舒服，却又不敢太大动作的挣扎，车外还有被家长带着喜气洋洋的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车内的倪阳州却只感觉到对方并不正常的情感波动好似快要爆发的火山，要是他再做出什么惹怒对方的事情，怕是将要给自己烧得尸骨无存。
倪阳州闭了闭眼，再次开始痛恨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问题。
青年斟酌着开口，两只手别扭地环上对方的背，亲密地依靠在一起。
“是，是我们。”
“是你和我。”
求求您别吃自己的醋行吗，哪个你不是你呢？
颜琮之听不到对方心里的吐槽，只是用手臂揽得更紧，想要把青年嵌刻在身体里一样。
“不，不一样的。”
男人的话落在倪阳州的耳畔。
“这对我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