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的心脏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腔。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寝殿,再次来到那间破败的屋子前。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锈铁味扑鼻而来,比梦中还要浓烈。
借着黯淡的月光,她走到那面布满火器图解的墙壁前。
那些图解,真的像活了一般,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线条,而是扭动着、蠕动着,像一条条细小的火蛇,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线。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按照梦中的指引,缓缓地掀开一块破旧的地板。
“嘎吱……”
地板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洞口里,静静地躺着一只锈迹斑斑的铁匣。
徐惠颤抖着伸出手,将铁匣取出。
铁匣沉甸甸的,仿佛压着千钧的重量。
她打开铁匣,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而是一叠泛黄的日记残卷。
纸张已经有些发脆,边缘也有些残缺,但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可辨,娟秀而又透着一股狠厉:
“我父因献火器被诛,族人尽屠。李二昏庸,听信谗言,视我等匠人为草芥!我入宫非为荣华,只为让这火,烧到该烧的地方!”
“李承乾可用,他有野心,有手段,但他终究是李唐的血脉,不可控。唯有火本身,才是永恒的审判!”
徐惠的手指微微颤抖,继续向下看去。
字里行间,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决绝的疯狂,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
“七娘……你……”
她喃喃自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她手腕上的灯芯骤然发烫,仿佛一个活物,在她的血管里疯狂地跳动。
那是一种灼热的,渴望的,愤怒的……感觉。
仿佛回应着主人的觉醒。
与此同时,东宫的另一边,程务挺像拎小鸡一样,将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妪扔在地上。
老妪衣衫褴褛,满脸污垢,正是那哑婆。
“说,你到底是谁?接近太子殿下,究竟有何目的?”程务挺怒目圆睁,声如洪钟。
哑婆却只是瑟缩着身子,一言不发,仿佛真的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高履行走了过来,叹了口气,挥手示意程务挺退下。
“老人家,我知道你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但事关太子殿下的安危,还请你如实相告。”高履行尽量放缓语气,试图与哑婆沟通。
他顿了顿,试探着说道:“武家……武七娘……你可还记得?”
原本低着头的哑婆,身子猛地一震。
她缓缓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瞬间涌满了泪水。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颤抖着伸出手,从凌乱的发髻中取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铜簪。
铜簪的造型古朴,顶端镶嵌着一颗暗淡的宝石。
哑婆缓缓地将铜簪插入灯台的一个凹槽之中。
“嗡……”
原本平静的灯焰,瞬间转为幽蓝色,如同鬼火一般,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幽蓝色的光芒,映照在墙壁上,形成了一道模糊的投影。
投影中,一个身穿宫装的女子,正临终托孤。
“……待心灯燃尽,便寻腕上有痕之人……将此物交给她……”
女子虚弱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时空,在众人耳边回响。
徐惠下意识地卷起袖子。
她的皓腕上,赫然有一道陈旧的烧痕,形状与投影中女子手腕上的印记,完全吻合!
“你……你不是哑巴……”裴行俭恍然大悟,声音颤抖,“你是……守誓之人!”
另一边,长安城郊,魏王府的废墟之上。
夜幕深沉,四周一片死寂。
一道黑影,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废墟之中。
黑影身形佝偻,步履蹒跚,正是那流徙匠首,赵元安。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废墟中的瓦砾,径直走向地窖的入口。
“站住!”
一声厉喝,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程务挺带着一队金吾卫,从黑暗中涌出,将赵元安团团围住。
“赵元安,你深夜潜入魏王府废墟,究竟有何目的?”程务挺手持长刀,指着赵元安的鼻子,厉声质问道。
赵元安缓缓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充满了血丝。
他死死地盯着程务挺,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铜灯……还我铜灯……”他沙哑着嗓子说道,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
“铜灯?那东西已经被收缴了,你休想再碰它!”程务挺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
“你们这些贵人……根本不懂!我们不是工具!七娘要的是新世,不是你们这些贵人继续踩着尸骨登天!”赵元安突然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猛地撕开。
包裹里,赫然是一个装满了火药的皮囊!
“既然你们不肯还我铜灯,那就一起死吧!”赵元安状若癫狂,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就要引燃火囊。
“不好!”程务挺脸色大变,连忙扑向赵元安。
两人扭打在一起,火折子掉落在地,发出“噼啪”的响声。
混乱中,铜灯倾倒在地。
“咔嚓……”
铜灯的灯罩破碎,一缕赤红色的光芒,如同利箭一般,破窗而出,直射太极殿的方向。
同一时间,太极殿,观星台上。
太史令李淳风,正仰头观测星象。
他身穿道袍,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仿佛能够洞察世间的一切。
突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脸色骤变。
“不好!”
他疾步走到桌案前,拿起狼毫,蘸饱墨汁,在绢帛上飞快地写下八个字:
“火归龙庭,逆鳞将动。”
写完之后,他长叹一声,抬头望向夜空,
东宫,徐惠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日记残卷,心中思绪万千。
“七娘……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高履行和裴行俭,语气坚定地说道:“舅父,裴大人,我请求前往魏王府废墟,主持净化仪式。”
高履行微微一愣,有些担忧地说道:“惠儿,那里太过危险,你……”
徐惠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舅父,这是我的责任。七娘既然选择了我,我就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灯台前,拿起那盏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铜灯。
“我要亲自去看看,七娘留下的,究竟是什么。”
夜幕降临,徐惠手持铜灯,走进了魏王府废墟的地窖。
地窖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墙壁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火器图解,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
徐惠走到墙壁前,缓缓地举起手中的铜灯。
幽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地窖。
她深吸一口气,咬破自己的手指,将一滴鲜血滴入灯芯之中。
刹那间,整面墙的图解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无数条蛇虫,疯狂地蠕动着、扭曲着、融合着……
最终,所有的图解,都凝结成了一幅全新的图纸。
那是一幅巨大的,复杂的,令人难以置信的……阵法图。
“这是……”
就在这时,孙思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走到墙壁前,仔细地辨认着图纸上的标注,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不是兵器……这是……城防总枢!她要把整个长安,变成一座会呼吸的火炉!”他惊恐地说道,声音颤抖。
阵法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一个个地点,遍布长安九门。
每一个地点,都连接着一条细小的线条,如同血管一般,遍布长安的每一寸土地。
徐惠看着这幅图纸,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她突然明白了,武七娘的真正目的。
她要让整个长安城,都成为她复仇的工具!
当夜,徐惠梦见武七娘站在火海中央,对她微笑:“你以为你在继承?不,你只是容器。火要烧出去,就必须有人先烧干净自己。”那笑容如同刀割,冷峻而又残酷。
火舌舔舐着她的脸颊,她感到一阵刺痛,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
武七娘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她猛然惊醒,额头上密布着冷汗,心跳如擂鼓般狂跳。
枕边的铜灯已空,灯芯无影无踪,唯有那幽蓝色的余烬还在闪烁。
她颤抖着右手,指尖在枕边的纸上机械地画出一幅图解——“火种入骨,承者无名”。
血痕在纸上蔓延,仿佛一条条细小的火蛇,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纸张。
窗外,一名扫街老卒突然停下动作,低头看向自己的袖口。
那里不知何时燃起了一点微红的火星,如同深夜中的一缕幽灵,悄然蔓延开来。
他的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手中的扫帚微微一颤。
徐惠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她缓缓地伸出左手,将那枚铜灯的碎片轻轻拾起,贴在胸口。
火星在袖口蔓延,扫街老卒低声自语:“这……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