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郢：“父皇，儿臣愿去各州催粮，哪怕用尽手段，也要为边关凑足粮草。”
宁陾看着儿子，眼中满是欣慰：“好，有你这份决心，朕便放心了。
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切记，不可心慈手软。”
“儿臣遵旨！”宁郢领命，快步走出御书房。
宁陾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希望你能真正明白帝王之道吧.....
依儿啊依儿，你若是男儿身该多好，可惜这造化弄人......”
西夏某处枫叶林。
火红的枫叶在秋风中簌簌飘落，将整片山谷染成流动的焰色。
颜世子衣袂掠过满地红叶，腰间青穗随着剑势轻晃，在阳光下划出翡翠般的弧光。
\"看好了.......\"他手腕轻转，枯枝般的木剑突然迸发出清越龙吟，\"君子剑第三式，不是刺，而是引！\"
凌不凡凝神盯着那道虚影，只见颜世子剑尖在触及枫叶的刹那骤然回撤。
本该被劈成两半的红叶竟顺着剑气打了个旋，轻轻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这...\"凌不凡接过完好无损的枫叶，叶脉上还凝着晨露，\"我以为君子剑讲究锋芒毕露.....\"
“那你很有造诣了.....”颜世子面色怪异道、
“真的？”凌不凡心中一喜！
“嗯......比我强。”颜世子点头。
凌不凡：..........
二十步外的石桌旁，两个清雅衣裙的女子正全神贯注的下着棋，棋子清脆的滴答声偶尔能掩盖挥剑声。
颜无双执黑子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微蹙着.......
习惯性的往凌不凡看上一眼......
她今日换了藕荷色窄袖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响铃簪，秋风拂过时便漾起细碎的清音。
.\"姐姐又分心了，这局若输了，姐姐......可得把燕国那套金针技法教给我。\"
沈采薇指尖白子\"嗒\"地落在星位，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略显可爱......
颜无双老是分心，搞得沈采薇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这让她内心总有种自己胜之不武的感觉......
颜无双收回瞥向练剑场的目光，反而从容一笑：\"采薇可知为何医家金针长三寸七分？\"
在沈采薇疑惑的目光下，她突然将黑子点在看似无关的边角，\"就像这步闲棋，看似无用，实为后手埋下千里伏脉......\"
一片枫叶飘落棋盘，恰盖住天元之位。
沈采薇忽然发现，自己精心构筑的攻势竟被这轻飘飘的一子截断了气脉.....
“姐姐你使诈.....”搞半天颜无双是在故意给她下套呢！！！
结果惹来颜无双嘿嘿发笑，这样的氛围让人说不出的惬意。
“夫君都练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颜无双伸了伸懒腰朝凌不凡方向望去，那纤细分明的腰肢线条显得异常完美。
木剑相击的脆响依旧是连绵不绝，颜世子旋身时素袍鼓荡如云，将凌不凡劈来的剑势层层卸去。
\"力道太满。\"他剑脊贴着对方木剑下滑，在即将触及剑柄时忽地收势，\"我这剑法讲究留白，别总是把你娘子那些剑法搬我这来，这学一点那学一点，有些不伦不类、
这也是我不太想教你的缘故。\"
凌不凡望着自己因用力过猛而前倾的姿势，若有所思：\"所以方才那式不是不敢刺，而是不必刺？\"
\"善。\"颜世子含笑颔首，玉冠束起的发丝掠过清隽的眉骨，\"剑道如人品，过刚易折，过直易断。\"
他忽然将木剑掷向枫树，惊起一群山雀，\"现在试试不用剑。\"
山风骤急，漫天红叶化作纷扬的血色蝴蝶。
凌不凡闭眼感受气流变化，再睁眼时并指为剑，竟将飘至面前的枫叶齐齐分为两半。
切口平整如刀裁，叶脉却未伤分毫。
\"大哥这学生倒有几分灵气......采薇妹妹我们继续！\"颜无双捏着棋子轻笑。
沈采薇急忙摇头推枰认输：\"不下了不下了！姐姐太坏了。
等会我要告诉夫君......\"
“这可怨不得姐姐，正所谓兵不厌诈嘛，妹妹棋艺不错的，就是心思上单纯了些！”颜无双捧腹大笑，压根就没有一丝淑女形象的模样。
其实是沈采薇的棋艺不错的，跟她比起来相差无几，只是她喜欢玩一些小把戏罢了。
听见远处的笑声凌不凡二人也停了下来，看了看天色是差不多了。
远处的颜无双似乎有所感应，对他眨来眨眸子，古灵精怪的模样与平日清冷姿态判若两人。
显然这些天在凌不凡这里颜无双也变得开朗起来，跟沈采薇几乎能彻夜长谈的那种，这也让凌不凡内心大为欣慰，如此看来自己的美梦也不圆了.....
“大哥！夫君!
过来吃茶！”颜无双招了招手。
颜世子倒也没拒绝，日影西斜时，四人围坐在枫树下的青石旁煮茶。
颜世子从袖中取出个竹简递给凌不凡：\"剑谱第七页我添了批注，尤其要参透那句'雷霆藏于袖，春风显于锋'。\"
“好！”凌不凡急忙接过。
“哎呀，大哥真是啰嗦，这吃茶呢就别聊练剑了，夫君这会满头大汗呢！”颜无双拿出丝巾为凌不凡细心的擦着汗。
颜世子面露正色：“习武之人岂能有偷懒懈怠的念头，小妹啊小妹你是真嫁了人就忘本了.....不可取！”
“得得得，小妹不说便是，呐！”
沈采薇正在分药茶，颜无双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摊开：\"大哥爱吃的蜜渍梅子，用你教的古法腌的！\"
“哟，小妹难得啊。”颜世子这才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颜世子擦了擦手拿起一颗放入嘴中：“大炎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凌不凡接过茶盏，将近日大炎粮仓被焚、五国国君遇刺等事详细道来，说到宁邪依血洗诸国时，颜世子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宁邪依的手段……未免过于酷烈。”颜世子放下梅核，指尖在青石上轻叩，“枭首示众、剥皮刻字，甚至焚尸灭迹……
这已非兵法之争，而是虐杀立威。”
他抬眸看向凌不凡，“你身为国君，纵容她这般行事，不怕天下人诟病东陵残暴？”
凌不凡尚未答话，颜无双已轻笑一声：“大哥，诸国当年屠戮东陵皇室时，可没人说残暴啊。
如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的轮到我们便被扣上‘不仁’的帽子？”
她指尖捻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重重一落，“乱世之中，仁义是枷锁，狠辣才是刀。
更何况我们没有在战场上相见就已经很仁慈了。”
沈采薇捧着茶的手微微一颤，小声道：“他们杀东陵人.....我不觉得如何，当年他们把我夫君逼得走投无路，现在轮到他们也是报应......”
这话一出颜世子面色有些挂不住，凌不凡则是心疼的摸了摸采薇脑袋，难得自家娘子为自己说话，这得多大的勇气。
“这件事我也站妹妹这边，当年的事情确实欠妥，更何况小妹如今是东陵之人。”颜无双抿嘴道。
颜世子沉默片刻，忽然提起茶壶斟了四杯：“所以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逼宁陾决战？”
“不。”凌不凡盯着杯中浮沉的茶叶，“我们要逼他‘变法’。”
“嗯？”颜世子眸光一凝。
颜无双接过话头，指尖蘸茶在石桌上画了条蜿蜒的线：“大哥你看，宁陾如今杀官吏、抄豪族、分田地，表面是镇压乱局，实则是借我们的手铲除世家。
若再逼得紧些……”她在线的尽头重重一点，“他会彻底撕破脸，推行军功授田，这些连东陵都不敢碰的激进新政！”
“而变法最耗国力。”凌不凡接过话茬，“尤其当大炎粮仓已空、边军生变时。
现在最后的路也被我们断了，宁陾若强行改革，必会激起世家反扑；若退缩，则寒了百姓之心。
进退皆死局！”
“若是之前宁陾还是有些退路的，不过现在嘛........
宁陾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颜无双幸灾乐祸道。
颜世子轻笑出声：“你们啊……真是半点君子风度都不留，这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也算是被你们玩出了新花样。
把宁陾是往死里整，也得亏是他这样的对手.......”
他举杯道：“不过确实是赏心悦目，至少让我颜某看见了战争不仅仅只有刀兵，我喜欢！”
“可从这里便可看得出来，宁陾此人还是有帝王之心的，有胆识，有魄力，更有格局.....
至少他的所作所为几乎都是为国为民，只可惜他这一套施行不了。”颜无双摇头道。
凌不凡意味深长道：“只怕不需要我们出手，商户以及贵族都会心存不满......”
“这个倒是难说，宁陾这么多年都不曾削藩，我还挺纳闷的，本以为他召四王入京意在收回兵权，可没想到此次出手可比削藩狠得多，也因为他没有选择削藩，这才使得大炎的藩王会比较团结，使得商户不敢有反抗的心思。
藩王不会轻易选择造反，至少现在是站在他这边的。
所以总体的来说宁陾是在乱中求稳，哪怕情况对大炎再不利，矛盾皆是一致对外的。”颜无双将宁陾的所作所为分析了个透彻。
几人皆是对宁陾的手段感到佩服，或许敢这么玩的也就只有他了......
“不过好在姐姐三人阻止了宁陾的计划，使得他粮草不能运往边关，乱是肯定少不了的，可这还是不够......”颜无双摇头道。
“哦？娘子似乎已经有法子了？”凌不凡好奇道。
“依旧是老法子，让白莲教继续散播消息，就说大炎之所以缺少粮草，皆是因为这些粮草朝廷都优先拿给了天人教，如果没有天人教，那么大炎就不会缺粮，而现在是大炎的生死存亡之际，天人教仍旧不愿意拿出粮食......
如此一来，百姓定会对天人教心生不满。
那时我们便可让白莲教施粥赈灾，俘获民心！”颜无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凌不凡跟颜世子皆是眼前一亮，前者抚掌称赞：“好主意！
如此便能引发大炎内部矛盾，让宁陾自顾不暇！”
颜世子也点头道：“此计甚妙，利用民间舆论，让天人教与百姓对立，大炎朝堂必然会陷入混乱。
若是天人教给粮还好，若是天人教不给......双方必然产生间隙！”
“娘子怎么确定大炎给天人教粮食？”凌不凡好奇道。
颜无双微微一笑：“我大哥就是他们救的，他们也是吃五谷杂粮的人，他们找燕国国君谈判的时候便有提到粮食一事，只是我很好奇，天人教为何要如此之多的粮草，几乎占了大炎的两成！”
“这么多？”凌不凡闻言也是内心一惊。
颜无双点头：“不然你以为大炎为何这么多年依旧未曾有过太多积蓄？
其一是因为南荒未曾收复，需要供养烈骑，其次就是军队开销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次要的，据我所知邪炎教以及飞云教明年的开销都需要大炎缴纳一成的收入！
而天人教更是需要两成，那么光是供养三教就得花掉将近一半的大炎开支！”
“那大炎为什么不直接统一诸国呢？
这样岂不是更好？”沈采薇抿嘴道问。
“采薇妹妹这个问题问的很好。”颜无双放下茶盏，指尖点了点沈采薇的眉心：\"傻妹妹，你以为三教真在乎大炎能否一统天下？
对他们而言五国的中立才是利益的最大化，只有这样他们超然的地位才会一直存在、
你以为宁陾不想灭其他诸国？
或许没有人比他更想了，只是宁陾此人的性格有些复杂，他做事都需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更何况他如果直接对四国中任意一国出手，那么其他三国都不会坐视不管，更何况这些四国都是有大宗师的存在。
真打起来宁陾舍不得，既然他自己都舍不得大宗师，你觉得天人教这些会舍得？”
听着颜无双的解释，沈采薇似乎有些明白了.....
“若是诸国被灭，他们拿什么跟宁陾要筹码？
这其中的学问多着呢，他们只有在具备共同的利益下，才会选择出手，那时候夫君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怎么去形容他们呢........水蛭！”
颜无双摸着下巴苦思了一下“对，他们就像吸血的水蛭，天下越乱，他们吸得越饱。
或许他们早与诸国大宗师有默契，谁都不插手凡俗战争，只保本国不灭。
这便是一面镜子有两面性，取舍各一！
我想宁陾也是一直对这件事不舒服吧......\"
颜世子摇头失笑：\"如今你们断了大炎粮道，三教却连一粒米都不肯吐出来......
着实是有些过分了点，这把火点的算是恰到好处。\"
\"现在天人教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放粮让百姓以及三军好好过个冬，要么民声载道，被大军唾弃......\"凌不凡把玩着枫叶，\"宁陾现在就像被架在火上烤......
保三教则失民心，弃三教则断臂膀！
怎么选他宁陾都成不了。\"
颜世子突然嗤笑：\"你们啊个个都感觉自己是神算子似得，却漏算了一点。\"
“什么？”颜无双跟凌不凡几乎同时询问。
颜世子剑敲了下石桌，\"你真当他们是泥巴捏的？
三教若被逼急了，事情解决不了，自然就得从人下手了......
有时候当事情没办法解决的时候，解决人反而是个不错的选择......\"
颜无双美眸微眯：\"大哥是说......他们会刺杀夫君？\"
凌不凡却是无所谓的摆手：\"娘子莫慌。
以我如今的实力自保是完全没问题的。\"
\"我还是有些忧心，连陈煌都陨落了......\"颜无双把目光转向颜世子，\"大哥，你可知天人教如今还有几位大宗师在世？\"
颜世子摇头：“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至少一手之数.....
加上邪炎教以及飞云教的，七八个吧......”
“这么多？？？”颜无双闻言不由得倒吸凉气，如今她们东陵满打满算也就七个.....
“行了，该来的躲不掉，无双你等会就安排一下人手，采薇你帮我看看这玩意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些天都太忙了，他差点就把这玩意给忘了。
沈采薇有些惊讶的接过凌不凡手中的猩红丹药。
颜世子在看见丹药的时候也是愣了愣：“崔抉的？”
当时在眼看崔抉要吃这玩意，也是干净利索的来了一刀，不然事态绝对无法控制。
“嗯，你知道？”凌不凡询问道。
颜世子从药瓶拿出一颗嗅了嗅：“倒是与我在遗迹中服下的有些相似，那时候都身受重伤，是邪炎教长老拿出来的，吃完后能在半个时辰内将实力提升上来，暂时屏蔽体内痛感，不过弊端也挺严重的，我们就是很好的例子。
不过崔抉服下的这种明显会更厉害。”
沈采薇接过猩红丹药，指尖轻捻药丸表面，鼻尖凑近嗅了嗅，眉心微蹙：“这丹药……有血竭和曼陀罗的气味，但还掺了别的东西。”
她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根银针，刺入丹药核心，针尖顷刻泛出诡异的青黑色......
“是‘蚀心草.....’
此物生于南荒沼泽之地，服之可让人短暂屏蔽痛感，彻底激发人体内的潜能，但会蚕食经脉，过多会致死！
而且这东西有依附性.....
崔抉吃的这种……恐怕还混了人血.....”
凌不凡瞳孔一缩：“人血？还依附性？？”
这玩意......
颜世子也是眉头大皱：“若真是如此......天人教有哪些人以粮食......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枫林骤然死寂，连风声都凝滞。
凌不凡沉默了一下朝沈采薇问道：“能仿制吗？”
“夫君！”颜无双几乎要站起来，却被颜世子一个眼神按回石凳。
沈采薇咬着唇摇头：“我只是感觉其中有人血，但是绝对不是普通的，而蚀心草需以活人精血浇灌三年才能入药……
即便仿出药性，也是饮鸩止渴......”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绢帛，“但我在南诏古籍中见过类似丹方，若以雪山玉髓代替人血，或可减轻反噬……
只是效果没这般好。”
“可以！反正这玩意能研制出来最好，不然天人教太诡异了......”凌不凡凝重道。
颜世子皱眉道：“你莫不是疯了？
我提醒你，你如今是一国之君！
可干不得丧尽天良的事情，东陵不缺你这点玩意换来胜算.......”
凌不凡苦笑：“你放心我绝对不拿人炼丹好吧，可若宁陾狗急跳墙，联合三教大宗师围攻西夏……你我谁能挡？”
他摩挲着丹药，语气平静得可怕，“有些底牌，可以不用，但绝对不能没有.....”
颜无双抿嘴道；“大哥你就放心吧，夫君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刚刚采薇妹妹也说了，并不一定需要血，不是有东西可以代替吗？”
颜世子剑目扫过沈采薇，对方急忙点头：“我.....我会尽力帮夫君的，可以确定不需要血。”
“你们自己看着办，行了今日就到这，回去吧。”颜世子话落便起身离去........
颜世子雪白的背影消失在枫林尽头，凌不凡仍捏着那枚猩红丹药思索。
颜无双纤柔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夫君别恼，大哥这人......
在燕国时就总骂我手段不够君子，说女子该学女戒，不该读这些所谓的兵法。\"
沈采薇急忙给凌不凡续了杯安神茶：\"颜大哥是君子嘛......夫君别在意。\"
她偷瞄凌不凡脸色，声音越来越小，\"就像他教的剑法，讲究留三分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