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坐在床沿,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物,指尖仍在微微颤抖。
阿哈被猩红匕首刺穿胸膛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闪现,那种真实的冲击感远非梦境所能比拟。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不是恐惧的时候。
阿哈正在某处承受着真实的痛苦,而他可能是唯一知晓此事的人。
他重新躺下,闭上双眼,刻意引导着自己的呼吸节奏。
这一次,他主动调动起记忆命途的力量,银色的光晕在意识深处泛起,试图精准复现刚才那片混沌空间的每一个细节。
同时,神秘命途的力量如同触须般延伸,探寻着与那片空间残留的微弱联系。
他甚至小心翼翼地引动了一丝开拓的气息,并非为了撕裂空间,而是去感知那柄“悖论之刃”所蕴含的“阻断”与“否定”的边界,试图理解其本质。
过程比上一次更加艰难,意识的阻力如同在粘稠的泥潭中前行。
但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和对多种命途力量的掌控,他的意识再次突破了现实的壁垒,坠入了那片熟悉的、边界模糊的混沌之中。
景象依旧,扭曲的光线无声流淌,低语萦绕。
他的“目光”立刻投向空间的中央。
阿哈还在那里。
依旧坐在那张星光凝聚的高背椅上,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但这一次,她周身那最后一丝微弱的生命光华已彻底熄灭。
那把猩红的“悖论之刃”依旧深深嵌在她的胸口,匕首的尖端不再有光芒流转,仿佛凝固了一般。
她整个人,或者说她的这个投影,如同一个精致却毫无生气的玩偶,一动不动,散发出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静滞感。
没有呼吸的起伏,没有能量的波动,甚至连之前那种弥漫的悲伤与死寂感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彻底的“空无”。
就像一曲狂欢后的绝对寂静,一个笑话讲到最精彩处突然凝固的诡异瞬间。
“阿哈?”林羽的意识体尝试呼唤,声音在这片混沌中显得异常清晰,却又迅速被周围的虚无吞没。
没有任何回应。
连最微弱的意识涟漪都没有。
他谨慎地靠近了一些。
离得越近,那种静滞感就越发强烈压迫。
阿哈的脸庞苍白得如同上好的瓷器,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她身上那套色彩斑斓的小丑服饰,此刻也失去了所有鲜活的色彩,变得灰暗、呆板。
林羽凝视着那柄猩红的匕首。
靠近观察,他发现匕首的材质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密、不断缓慢蠕动的暗红色符文构成。
这些符文散发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的气息,仿佛在无声地尖叫,否定着阿哈作为“欢愉”星神存在的根本意义。
它不像是一件武器,更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一个烙印在存在本质上的错误标记。
“这就是..‘悖论之刃’?”林羽心中凛然。
他能感觉到,这匕首的力量不仅禁锢了阿哈的这个投影,更可能通过某种玄妙的联系,影响着她的本体。
这是一种针对概念本身的攻击。
他尝试伸出意识的触角,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匕首的边缘。
轰——!
一股冰冷、混乱、充满恶意的信息流瞬间沿着他的意识反冲而来!
无数矛盾的景象和尖啸涌入他的感知。
极致的欢笑瞬间扭转为痛苦的哀嚎,盛大的庆典化为死寂的坟场,创造与毁灭在同一瞬间发生又彼此抵消。
这是“欢愉”被扭曲到极致后产生的悖论乱流!
林羽闷哼一声,迅速切断了联系,意识体一阵晃动。
仅仅是触碰边缘,就险些让他的精神被这股乱流污染。
强行拔除这匕首的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他退后一些,围绕着这静滞的景象缓缓移动,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或破绽。
然而,一切都是如此“完美”凝固着,仿佛时间在这一小块区域彻底停止了流动。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先返回现实再从长计议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阿哈垂在身侧的手上。
她的手指微微蜷曲,食指的指尖似乎..正对着她脚下那片混沌的“地面”。
林羽心中一动,凝聚意识仔细看去。
在阿哈脚尖所指的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混沌中,他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能量残留。
这残留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若非他身负神秘命途,对“隐匿”和“异常”格外敏感,绝对无法发现。
这残留的能量..带着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是阮·梅的“生命创造”气息?不,更古老,更..接近本源。
是“丰饶”的力量?还是..?
没等他进一步分辨,整个混沌空间突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一股庞大、冰冷、漠然的“视线”仿佛从无穷高处扫过,如同扫描仪般掠过他和静滞的阿哈。
林羽的寒毛瞬间竖起!是注视者!祂果然能感知到这里的动静!
他不敢再有丝毫停留,立刻切断了与这片空间的联系,意识如同被弹射般迅速回归本体。
猛的睁开眼,林羽大口喘息着,这次探索带来的信息量巨大,同时也充满了更深的危机感。
阿哈的投影彻底静滞,悖论之刃的恐怖威力,那一丝神秘的能量残留,以及注视者的短暂扫视。
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结论。
解救阿哈绝非易事,而且他自己也已经被卷入这场远超他当前理解层次的危机之中。
但阿哈指尖的暗示..那是什么意思?那片混沌中隐藏着什么?那丝能量残留是线索,还是陷阱?
就在他深呼吸,努力将阿哈静滞的身影和那柄猩红匕首从脑海中驱散时,身旁传来一丝轻微的动静。
阮·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她没有开灯,只是在黑暗中侧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月光模拟器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棂,勾勒出她安静的侧脸和那双在昏暗中依然清澈、此刻却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眸。
“做噩梦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却异常清晰。
林羽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阮·梅会醒,更没想到她如此敏锐。
他迅速收敛了脸上残留的惊悸,扯出一个尽量轻松的笑容,转过身面对她,“吵醒你了?没什么,可能就是白天实验太投入,脑子有点乱。”
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想揉揉她的头发,像往常一样用亲昵的动作安抚并结束话题。
“快睡吧,明天还有工作。”
然而,这一次,阮·梅没有像往常那样顺从地闭上眼睛。
她的手轻轻抬起,不是推开他,而是极轻地搭在了他正准备收回的手腕上。
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持。
她的目光依旧牢牢锁住他的眼睛,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
“林羽。”她唤了他的名字,语气依旧平淡,但其中的分量却让林羽心头一紧。
“你的气息和能量很不稳定,呼吸节奏比正常睡眠惊醒时快了百分之十七,体表温度有异常波动,尤其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的眉心,“你的命途残留着极其强烈的外部干涉痕迹,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这不像普通的梦境残留。”
林羽心中暗惊。
阮·梅的观察力和对能量波动的感知,果然精准得可怕。
他确实没能完全收敛好因接触“悖论之刃”而沾染上的那股诡异气息。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搪塞,“模拟宇宙里接触的东西比较杂,可能有些残留影响没消化完,真的没事,别担心。”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试图传递安抚的信号。
但阮·梅并没有被说服。
她微微皱起眉头,那双眼眸里,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清晰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固执。
她没有追问,也没有反驳,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像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地扫描着他的表情,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波动。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这是一种无声的较量,一种温柔的逼问。
林羽在她的注视下,几乎要败下阵来。
他不想对她说谎,但阿哈的警告言犹在耳。
注视者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他。
将阮·梅卷入这种未知而危险的漩涡,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他必须独自承担这个秘密,至少在没有弄清真相和找到对策之前。
他叹了口气,避开了她过于锐利的目光,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动作带着无限的怜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真的只是有点累,我保证,有事一定会告诉你,现在,听话,先睡觉,好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哄劝的意味。
阮·梅闭上了眼睛,但林羽能感觉到,她握着他手腕的指尖,并没有立刻松开。
过了好几秒,她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缓缓松开了手,重新躺好。
当然,林羽知道她并没有真正被说服。
她只是选择暂时尊重他的意愿,不再追问。
但她那份深埋于理性之下的关切和疑虑,显然已经生根。
她就像最警觉的守护者,即使闭上眼,感知的触角也依然环绕着他,默默守护,也默默观察。
林羽重新躺下,背对着阮·梅,心中五味杂陈。
身旁传来她均匀轻浅的呼吸声,她和他一样,并未真正入睡。
窗外的“星光”无声闪烁,映照着两人之间这份无言的默契、深藏的担忧,以及一个暂时被搁置却并未消失的秘密。
长夜漫漫,有些风暴,或许注定要独自面对。
但至少在此刻,身边有一份沉默却坚定的温暖,与他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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