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或者说，这场无休无止的、以生命和钢铁为燃料的巨大消耗，已经持续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成长为一名能够在遍布弹坑与焦土的废墟中，熟练使用爆能步枪的战士。
二十年的血与火，也足以让灵溪界残存的修士们，彻底理解了“五大圣地”这四个字，究竟代表着何等超乎想象的、碾压性的力量与文明。
云都，第三防区，一家由废弃法宝维修铺改造而成的地下酒馆内，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灵酒发酵的酸味、再生肉排被烤焦的糊味，以及一股永远无法散去的、淡淡的臭氧与硝烟混合气息。
这里是为数不多，可以让非战时的守备队修士们暂时喘口气的地方。
“老板！再来一扎‘乙醇灵酿’！”
一个脸颊上还带着未愈合伤疤的年轻修士，将一枚刻着数字“5”的金属灵气券拍在满是油污的吧台上，声音沙哑地吼道。
“小赵，省着点用吧，”
邻桌一个头发花白，眼窝深陷的老修士，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杯中那稀得像水一样的灵酿，瞥了他一眼，
“这个月的灵气配额，你还剩多少？”
“别到时候修为跌落，连城墙上的能量炮都扛不动，那才叫冤。”
被称作小赵的年轻修士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
“怕什么？张老，这不死不活的日子，我他妈早就过够了！”
“想当年，咱们刚被那些‘虫子’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虽然危险，但好歹还有机会捞一笔大的！”
“现在呢？守着这破城，每天领着那点可怜的灵气券，跟乞丐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不少散修的共鸣。
是啊，二十年了。
最开始那十年，可以说是地狱。
虫群的攻势铺天盖地，五大圣地的援军虽然看着唬人，但也打得捉襟见肘。
尤其是十年前那次大轮换，除了天宵道庭的部队，其他四个圣地的舰队刚一撤走，防线衔接的空档期，立刻就被虫群抓住了机会，一波疯狂的突袭，硬生生又啃掉了两座孤城。
若不是道庭的部队死战不退，怕是整个灵溪界都要彻底沦陷。
不过，也正是从那时候起，他们这些本土修士，才算真正搞明白了“天宵道庭”、“武极帝国”这些名号，究竟代表着何等恐怖的庞然大物。
“你懂个屁，”
张老放下酒杯，
“你以为现在是地狱？我告诉你，十年前那会儿，才是真正的绞肉机！”
“那时候，你这样的元婴初期，扔到战场上，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他指了指酒馆穹顶那几根散发着微光的能量导管，继续道：
“现在好歹还有这城市里的‘零点真空能反应堆’，能从虚空里给咱们榨出点灵气来，维持着修为不掉。”
“搁在以前？整个位面的灵脉都快被抽干了，你吸进去的都是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绝望。”
“那又怎么样？”
小赵灌了一大口酒，脸颊泛红，激动地说道，
“至少现在咱们有机会反攻了！前些日子不是刚把‘落霞城’给夺回来了吗？现在七座城，咱们占了四座！”
“我听说，只要战功够了，就能申请进入市中心那片高灵气区域修行！那地方，可比咱们这地下水道强多了！”
“呵呵，市中心？”
旁边一个一直沉默不语，默默擦拭着一柄断剑的女修冷笑一声，她叫兰姐，是这片防区有名的独行猎手，
“你想进市中心？行啊，拿战功来换。怎么攒战功？去城外跟那些虫子拼命。”
“可现在，正面战场哪还轮得到我们？”
张老点了点头，接过话头：
“兰丫头说得没错。现在，虫子的攻势也慢下来了，跟道庭那些‘冻肉罐头’耗了二十年，它们也扛不住了，双方的生产和消耗，勉强达到了一个平衡。“
“想靠杀几只小虫子攒战功？做梦去吧。”
“那……那咱们还能干什么？”
小赵有些泄气。
“干什么？”
张老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他压低了声音，如同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现在，这鬼地方唯一的‘发财路’，只有一条——”
“去抓‘深海’！”
二十年的战争，敌人早已不是最初那些形态单一的虫兽。
如今盘踞在灵溪界废土之上的，是被道庭修士们蔑称为“压码头”的、由“开拓者”战舰残骸与舰长、舰灵灵魂融合改造而成的恐怖存在。
她们有着人形女性的外表，身上却覆盖着狰狞的漆黑色舰装，既是强大的战争兵器，也是……
最炙手可热的“货物”。
小赵的眼睛亮了，
“嘿，前两天，隔壁王瘸子，走了狗屎运，在‘寂静之海’边缘，捞着一个‘轻巡’级的！”
张老也来了兴致，咂了咂嘴，
“听说那玩意儿还是个稀有的‘雷’级，带鱼雷发射管的！”
“他娘的，拖回城里，净化之后，当场就被一个其它位面，过来收货的富商给买走了！”
“王瘸子拿了钱，直接在市中心换了一套带独立灵气循环阵列的洞府。”
“还把他那柄破烂飞剑，换成了道庭制式的‘飞电-III’型，据说一息能斩出三百道剑光！”
“我操！真的假的？！”
小赵的眼睛都红了，
“一个‘轻巡’就这么值钱？”
“那要是捞着个‘重巡’，甚至是传说中的‘战列舰’级，那不得直接一步登天？”
抓捕、净化、贩卖深海栖舰，这已经成了灵溪界近十年来最火爆，也是最危险的“产业”。
那些由战舰残骸和舰长灵魂扭曲而成的“深海”，一旦被捕获并净化，其保留的人形舰装和对原主人的部分情感链接。
让她们在诸天万界的某些特殊市场上，成了炙手可热的“道侣”或“收藏品”。
稀有度越高的，越值钱。
“妈的，老子明天就出城！不就是抓船吗？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小赵一拍桌子，豪气干云。
“呵，就你？”
兰姐不屑地撇了撇嘴，
“你知道现在外面那些专业的‘捕鱼’团队有多少吗？”
“人家装备精良，配合默契，专门用特制的‘锁魂网’和‘镇灵锚’去抓深海。”
“你一个人出去，是去抓船，还是去给船送菜？”
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
“这玩意儿，看命。玄不救非，氪不改命……咱们这些穷哈哈的散修，没钱更新装备，就只能指望哪天出门踩狗屎运，捡到一艘被道庭主力打残了的深海了。”
“听说，最值钱的是那个什么……‘戈本级’战列巡洋舰？”
小赵不死心地问。
“戈本级？”
张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哈哈大笑起来，
“小子，做梦都别梦那个！”
“我听说那玩意儿，只在道庭那帮‘冻肉罐头’刚来的时候，虫子们技术还不成熟，拿一艘战巡做实验才搞出来一艘，早就被人抓走，炒出天价了！”
“现在外面满地跑的，绝大多数都是最普通的R级，偶尔能碰到个SR级的轻巡，都够你吹一辈子了！”
小赵的脸垮了下来，他愤愤地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鬼地方，老子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难道就没别的出路？离开这不行吗？”
“离开？”
张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变得无比冰冷，
“你想去哪？”
“对外的传送门，要么就在二十年前被虫子炸了，要么就被它们控制着，你想去给虫子当点心？”
“坐战舰跃迁？你我这样的土着，连道庭那些运输舰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谁带你？”
“道庭不是说了吗？‘以本地人守本土’，你丫的家乡都不要了，指望外地人给你卖命？这话没毛病吧？”
“那……那不是还有通往‘惊鸿界’的传送门吗？”
小赵做了最后的挣扎，
“去那边总行吧？听说那边现在建设得跟仙境一样，是个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
张老脸上的讥讽更浓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想移民惊鸿界？可以啊，你去申请试试。”
“首先，出示你的‘无犯罪记录证明’。”
“现在这灵溪界的天道，早就被道庭那帮怪物给‘接管’了，你这辈子杀过几个人，抢过几件法宝，背后骂过几次道庭，人家查得一清二楚！”
“有一点污点，你就滚蛋。”
“其次，缴纳海量的战争物资，把你从虫子身上扒下来的所有零件都交上去，还不够！”
“还得把你家祖传的功法秘籍，也拓印一份当‘投名状’。”
“最后，签订一份比你命还长的合同，保证永生永世遵守惊鸿界的法律法规，自愿成为‘二等公民’。”
“偷渡？”
不等小赵开口，张老便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小子，我劝你别有那种想法。”
“我听说，前阵子那个自诩阵法高手的‘千面鬼狐’，不信邪，想自己破开空间晶壁，偷渡去惊鸿界，结果……你猜他怎么着了？”
“结果？”
兰姐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替他说了下去，
“结果，人刚冒头，就被惊鸿界的巡逻队给逮住了。听说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按在地上。”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然后，当着所有排队申请移民的人的面，先把他的‘作案工具’给打折了，再强行灌下一颗‘阴阳造化丹’，把他变成了个前凸后翘的大美人。”
“最后，直接丢进了那个……‘教坊司’，说是要让他用身体，去偿还他‘破坏位面和平稳定’的罪孽。”
“等债还完了，还得去‘惩戒营’，送到最危险的战场上去。”
嘶——！
整个酒馆，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男修都不自觉地夹紧了双腿，感觉下身一阵发凉。
这惩罚，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恶毒、还要屈辱一万倍！
张老端起酒杯，将最后一口淡酒一饮而尽，
“那位苏真传，当年可是亲口在全频道广播里说过的。”
“她说——”
“润人，都是什么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