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焚天宫宫主墨夫人!
她身形虽不算高大,却自带一股威严气场,墨色锦袍上绣着暗纹云鹤,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衬得她愈发沉稳。
发间仅簪着一支赤金镶墨玉的簪子,没有多余珠翠,却比寻常贵妇人的装饰更显气度,脸上的皱纹虽深,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扫过室内时,带着洞察人心的锐利。
她缓缓走到案几旁,苏绾卿与柳轻烟早已起身,连忙对着她微微俯身一福,齐声恭敬道:“师傅!”
墨夫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并未在弟子身上多作停留,反倒转头看向吴天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开门见山问道:“吴世子方才说,若轻烟与绾卿屈身伴你,便愿与焚天宫深交 —— 这话,可是真的?”
吴天翊见状,也起身对着墨夫人微微拱手,语气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从容,眼底却藏着一丝算计:“夫人觉得呢?燕藩与焚天宫若想合作稳固,总得有些比盟约更牢靠的羁绊!”
他心中早已盘算起利弊:若真能将这两位宫主亲传弟子留在身边,一来算变相 “联姻!”
燕藩与焚天宫的关系定会比单纯的盟约更紧密,往后借焚天宫的势力渗透江湖与漕运,也少了许多阻碍,而且他的确没有太多的精力来处理这些事,或者说他也擅长处理这类型的事。
二来,他从赵一的密报里得知,苏绾卿不仅容貌清雅,更有顶尖的情报天赋 —— 焚天宫近年能快速扩张据点、掌握各方动向,多半是她在背后统筹谋划,若能得她助力,燕藩的情报网定能更上一层。
至于柳轻烟,虽性子娇俏,却掌着焚天宫的外围应酬与据点,她那股让男人无法拒绝的魅力,在周旋各方势力时便是最好的武器。
再者…… 男人嘛,食色性也,能得两位各有风姿的美人相伴,本就是件美事,何乐而不为?所以就没有所以了!
这般心思在他脑中飞速转过,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从容,只静静看着墨夫人,等着她的答复。
墨夫人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轻轻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看透人心的通透,语气带着明显的打趣:“吴世子,老身实在不敢相信,你真的只是个十六岁的儿郎 ?”
“这份心思、这份算计,连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臣都未必及你,说你是‘儿郎’,倒显得老身糊涂。”
这话一出,吴天翊心中微凛 —— 看来这位墨夫人果然不简单,竟能一眼看穿他故作从容下的筹谋。
他刚要开口回应,就见墨夫人往前又走了一步,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神色慢慢冷了下来,语气也添了几分郑重的斟酌:“玩笑话就说到这儿!”
“现在老身既然来了,你也该说说,如何让焚天宫真正拿到曹党残余手中那些漕运码头与货栈 —— 总不能只靠一句‘合作’,就让老身把整个焚天宫的未来都押进去!”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吴天翊脸上,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语气软了几分,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分量:“虽然焚天宫只是个江湖门派,比不上你们这些皇亲国戚尊贵,可霜儿、月儿,是老身从小带大的,亲如己出!”
“你方才说让她俩屈身伴你,看似是给焚天宫搭了燕藩的线,可就这么轻飘飘让她们嫁了,连半点正经的名分、周全的安排都没有…… 老身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也没法对焚天宫的弟子们交代!”
说到最后,她没有再往下说,只是定定地盯着吴天翊,眼神里既有对弟子的护犊之情,也有对合作条件的考量。
显然,她既想借燕藩的势让焚天宫更进一步,也不愿让自己的亲传弟子受委屈,这既是谈判的筹码,也是她作为师傅的底线。
吴天翊闻言,先是微微颔首,脸上的从容淡去几分,多了几分郑重 !
他清楚墨夫人这话既是护犊,也是在试探他的诚意与底线,若应对不好,先前铺垫的合作根基恐会动摇。
他上前半步,对着墨夫人再次拱手,语气诚恳却不失底气:“夫人的担忧,在下完全理解!”
“苏姑娘、柳姑娘皆是世间难得的女子,绝非可以随意安置之人!若真要谈及‘相伴’,在下绝不会让她们受半分委屈 —— 往后燕藩境内,她们可自主打理焚天宫的据点,无需受旁人掣肘!”
吴天翊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袖角,语气添了几分坦诚的无奈,少了些许先前的笃定:“可夫人想必也知道在下如今的情况,确实无法给予二位姑娘正妃之尊。”
说罢,他重新抬眼,目光坚定地看向墨夫人,先前的无奈散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疑的郑重,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带着十足的承诺意味:“但请夫人放心,只要二位姑娘愿随在下回燕藩,在燕王府内的尊荣与礼遇,绝不会输于任何一位妻室!”
他往前又挪了半步,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多了几分恳切,连语速都放缓了些,像是在刻意强调这份诚意:“燕藩中涉及江湖事务的打理、与焚天宫据点的联络,也可尽数交由她们负责,府内无人敢轻视、怠慢!”
这话落时,一旁的苏绾卿与柳轻烟脸颊瞬间泛起浅红 —— 苏绾卿垂着眼,指尖悄悄绞着裙摆,连耳尖都透着粉。
柳轻烟也没了先前的娇俏活络,头埋得低低的,水红色裙摆遮住了她微微发烫的耳尖,方才眼波流转的媚态淡去大半,只剩几分少女般的羞怯,显然是被 “随他回燕藩”“府内尊荣” 的话戳中了心思。
墨夫人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她们泛红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那笑意却快得像错觉,转瞬便被沉稳取代。
她重新转回头看向吴天翊,眼神里没了先前的打趣,反倒多了几分审慎的打量,像是在最后确认他的诚意,并未立刻开口,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云鹤纹,暗自思忖:这世子虽年轻,却懂得权衡利弊,给霜儿和月儿的安排也算周全,只是焚天宫不能全靠他的承诺……
片刻后,她才抬眼,语气比之前更显郑重:“吴世子,你的为人老身还是相信的!不过……”
她顿了顿,刻意拉长了语调,目光紧紧锁在吴天翊脸上,“不过老身还有一个条件!”
“夫人请说!” 吴天翊连忙恭敬拱手,姿态依旧谦逊,心中却暗自警觉 —— 墨夫人此刻提的条件,想必才是她真正的底线。
“那就是,你与她们二人诞下的第一个子嗣,必须送到焚天宫老身这里抚养。” 墨夫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决绝。
这话一出,吴天翊、苏绾卿与柳轻烟三人同时愣住!
苏绾卿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错愕!柳轻烟更是急得往前迈了半步,刚要开口,就见墨夫人冷冷扫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严厉的警告!
吴天翊看着这一幕,心中瞬间清明:这老太婆哪里是要抚养孩子,分明是想用自己的子嗣作为筹码!
若孩子在焚天宫手中,往后他与焚天宫的合作便多了一层牵制,他既不敢轻易背弃盟约,苏绾卿与柳轻烟也会因孩子与焚天宫牢牢绑定,这老太婆,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吴天翊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垂眼,指尖在袖中悄悄攥紧 —— 他既不愿让子嗣沦为筹码,也不能在此刻与墨夫人撕破脸,毕竟焚天宫的漕运势力与情报网,是燕藩眼下急需的助力!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墨夫人,眼神里没了先前的恳切,反倒添了几分锐利的坦荡:“夫人的心思,在下明白!”
“您是怕燕藩日后翻脸,更怕绾卿与轻烟久居燕王府,被俗世纷扰磨了心性,或是做出让夫人不满意的事、断了与焚天宫的牵绊,才想留个‘质子’攥在手里。”
墨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没否认,只淡淡颔首:“世子是聪明人,老身也不绕弯子。焚天宫赌上全宫的未来与燕藩合作,总得留条后路。”
“后路可以留,但绝不能是孩子!” 吴天翊语气掷地有声,没有半分妥协的余地。
他往前踏出一步,胸膛微微挺起,原本带着几分从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锋,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墨夫人,连带着周身的气场都沉了几分,仿佛在宣告自己不可动摇的底线:“夫人若信不过在下,在下可以服下您手中的毒药!”
说到 “毒药” 二字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声音里没有丝毫怯意,反倒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仿佛眼前摆着的不是致命的毒物,而是一枚普通的信物!
“您放心,只要焚天宫不先背弃盟约,只要绾卿与轻烟在燕藩能安安稳稳,不受焚天宫半分委屈,在下便绝无二话,此生都不会与焚天宫为敌!”
他微微眯起眼,眼神里添了几分冷意,语气也变得斩钉截铁,没了先前的迂回,只剩不容置喙的坚定:“可若您执意要将孩子留在焚天宫,把骨肉当成牵制在下的工具 —— 那这合作,便只能作罢!”
他抬手按在腰间 —— 那里虽未佩刀,却仿佛握着千军万马的权柄,语气里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厚重:“夫人须知,在下今日所言,不仅是吴天翊的私念,更是燕藩世子的决断!”
此时他眼神愈发锐利,一字一句道:“燕藩虽需焚天宫助力,却也绝不会拿子嗣的安危来换!”
这话像一道惊雷,瞬间炸得墨夫人、苏绾卿与柳轻烟三人僵在原地 。
墨夫人脸上的沉稳彻底碎裂,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苏绾卿猛地抬头,眼底泛起水光,嘴唇微微颤抖,似是不敢相信吴天翊会为了未出世的孩子,赌上自己的性命,而柳轻烟更是忘了先前的委屈,惊得张大了嘴,水红色裙摆被她攥得变了形!
墨夫人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急促:“吴世子!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是燕藩世子,身份尊贵,怎能为了…… 为了妾室所生的孩子,拿性命赌?”
“夫人,在旁人眼里,她们也许是妾室,孩子是庶出!” 吴天翊缓缓开口,目光先扫过身旁垂首的苏绾卿与柳轻烟,眼底掠过一丝对世俗偏见的冷意,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认同的沉缓,像是在陈述一个他早已看透却绝不接受的事实。
“可在我眼里 ——” 他猛地抬眼,看向墨夫人,原本平和的眼神骤然亮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语气也重了些许,每一个字都透着斩钉截铁的态度,“我吴天翊的女人之间没有尊卑之分!她们更不是任人摆布的妾侍,都是我的妻子!是往后要与我同担风雨、共度余生的人!她们生的孩子,也都是我吴天翊的骨肉,没有嫡庶之别!”
最后,他往前凑近半步,目光灼灼地锁住墨夫人,眼神里满是护犊的决绝,声音里添了几分近乎恳求的强硬:“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刚出世,就见不到爹娘,就成了别人手里的棋子—— 这是我底线,绝不能让!”
苏绾卿看着吴天翊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 在这个时代,女子为妾本就低人一等,庶出的孩子更是无人看重,可眼前这个男人,竟愿为了她们的孩子,舍弃世子的尊贵,赌上自己的性命!
柳轻烟也红了眼眶,先前对吴天翊的轻佻调侃,此刻全化作了满心的震撼与动容。
墨夫人看着吴天翊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身旁泪流满面的弟子,心中是感慨非常 —— 既为两个弟子能遇着这般重情重义之人感到庆幸,又深知与燕藩的合作事关焚天宫上下的存亡,半分都容不得马虎。
她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云鹤纹,低头沉吟了片刻,再抬眼时,正撞进吴天翊沉静的目光里 —— 他虽立在原地,肩背却挺得笔直,眼底没有半分犹疑,那份坦荡连呼吸都稳得不见波澜,全然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倒有几分久经世事的沉稳。
墨夫人忽然淡淡一笑,先前的凝重散去大半,语气也松了些:“既然吴世子这么说,那老身也不为难世子,只是这毒药嘛 —— 你确定要服用?”
话音未落,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乌木锦盒,盒身雕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边角还嵌着细碎的银饰,透着几分古朴的精致。
她缓缓掀开盒盖,只见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绒布,布上静静躺着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药丸,通体呈深紫色,表面泛着幽冷的光泽,药丸中心还嵌着一丝金线,看着便透着股致命的诡异,连空气中都似飘来一缕极淡的、类似苦杏仁的微香。
“‘幽冥断魂丸’!” 旁边的柳轻烟突然惊呼出声,声音里满是惊恐,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这 “幽冥断魂丸” 她当然知道,服下后若无解药,每月十五便会腹痛如绞,不出半年便会肠穿肚烂而亡,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剧毒。
墨夫人斜睨了一眼满脸惊恐的柳轻烟,嘴角勾起一抹些许得意的弧度,语气带着几分傲然:“没错,这是老身早年从西域奇人手中得来的‘幽冥断魂丸’,解药只在老身一人手里!”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将乌木锦盒往前递了半寸,盒中的 “幽冥断魂丸” 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紫芒,声音却平静得像在递一件寻常物件:“世子若真要以毒立信,这粒药丸,你现在便可取走!”
话音刚落,吴天翊没有半分迟疑,抬手便接过锦盒,他甚至没低头细看那粒泛着诡异紫光的药丸,指尖一捻便将其从绒布上取下,手腕微抬,直接送入口中。
喉结轻轻滚动一下,竟就这般毫无防备地吞了下去,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快到苏绾卿与柳轻烟都没反应过来 —— 待看清吴天翊的动作,苏绾卿 “啊” 地低呼一声,眼泪瞬间决堤,踉跄着往前冲了半步,声音带着哭腔:“世子!你怎么…… 怎么真的吃了!”
柳轻烟也彻底慌了,脸上没了半分媚态,只剩满眼的惊惧与无措,攥着吴天翊的衣袖,指尖都在发抖:“你疯了吗?那是‘幽冥断魂丸’啊!没有解药会死的!”
连墨夫人这见惯了江湖风浪的老江湖,都彻底僵在原地。
她瞳孔微微放大,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先前的从容与算计早已消失无踪,只剩满心的震惊 —— 她本以为吴天翊最多是故作强硬,或是讨价还价,却没料到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竟真的敢拿性命赌!
她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吞了颗普通糖果的少年,心底第一次生出一种 “看走眼” 的恍惚 —— 这哪里是不知天高地厚,这分明是把 “重诺” 与 “底线” 看得比性命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