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间,暮色已沉,邵明城的街巷亮起了零星灯笼,寒风裹着酒香与丝竹声从远处飘来 —— 戌时已至。
吴天翊换了一身藏青色锦袍,外罩一件玄色披风,将腰间佩剑隐在披风下,带着赵一、马三两人翻身上马,缓缓朝着醉春坊的方向行去。
马蹄踏过青石板路,临近醉春坊时,吴天翊目光扫过那挂着 “醉春坊” 三个鎏金大字的牌匾,忽然想起上次与王承恩同来时的情景 —— 彼时他为了自己添加些“颜色”,跟着王承恩踏入这坊内,还遇见过苏绾卿、柳轻烟、沈清沅三女。
那三女气质迥异,各有千秋 —— 苏绾卿一身素衣,指尖抚琴时温婉得像江南烟雨!
柳轻烟身材火辣,一笑一颦都充满媚意勾人魂魄,而沈清沅则带着几分桀骜,稍有不顺心便会蹙眉,连说话都透着股藏不住的暴脾气!
当时只当是坊内寻常歌姬,可此刻回想起来,心中更是笃定:这醉春坊,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定与焚天宫有着莫大的牵扯,说不定,就是他们安插在邵明城、专司刺探情报的分舵据点!
“小王爷,到了!” 马三勒住马绳,低声提醒。
吴天翊回过神,压下心头思绪 —— 此刻想这些已无用处,既来之,则安之!
他身负燕藩重任,即便这醉春坊是龙潭虎穴,他也得闯一闯;至于墨夫人的心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玄色披风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落地时稳稳站定。
身后赵一、马三也紧随其后下马,两人身形挺拔,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坊外动静,隐隐将吴天翊护在中间。
“哎哟!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却是气度不凡!快里面请,里面请!” 醉春坊门口的龟奴早已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此时他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吴天翊三人的衣着打扮,见吴天翊披风料子考究、腰间虽未露剑却透着一股慑人的气场,连忙躬着身子,伸手引向坊内,“今日坊里新来了几位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保准让公子满意!”
吴天翊没接话,只淡淡颔首,目光掠过龟奴那看似热情却藏着试探的眼神,心中冷笑 —— 这龟奴怕是也知晓几分内情,此刻的热情,不过是在探他的底细。
他抬步往里走,声音平静无波:“不必了,本公子约了人在‘听竹’雅间,直接带路便是。”
龟奴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仿佛没料到眼前人竟真能叫出 “听竹轩” 的名头。
随即又堆起更热络的笑:“原来是约了人的贵客!瞧小的这眼拙,竟没看出公子是熟门熟路的!小的这就让人带公子前去!”
说罢,他领着吴天翊几人往大堂侧角走了几步,对着候在廊边的一名侍女扬声喊道:“听竹轩贵客到了!小音姑娘,快带几位公子上去!”
那名叫小音的侍女应声上前,她穿着一身淡绿色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竹纹,乌黑的长发松松挽成一个双环髻,只簪了一支碧玉簪,眉眼清秀,虽不及柳轻烟那般娇媚,却透着股干净利落的劲儿,看向吴天翊三人时,眼神平静无波,不见寻常侍女的局促。
此时就见她款款走到吴天翊面前,先是站定,双手轻轻交叠在腹前,随即微微俯身一福 —— 没有青楼女子惯有的娇柔作态,腰背挺得笔直,动作端庄得像受过礼教熏陶的大家闺秀。
只是在俯身的瞬间,她那双形状姣好的丹凤眼轻轻往上一挑,目光飞快地掠过吴天翊的眉眼与周身气度,那眼神里没有惊艳,也没有谄媚,反倒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像是在确认什么。
待直起身时,她迅速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嘴角却悄悄抿了抿,不是刻意的笑,更像是想到了什么隐秘的趣事,连带着眼底都泛起一丝极淡的、像碎星子似的笑意,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礼毕后,她才抬眼看向吴天翊,声音清亮却不张扬,语气平稳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请这位公子随奴婢来,听竹轩已备好。”
说罢,侧身退到一旁,做了个 “引路” 的手势,指尖轻轻搭在腰间,连指尖的弧度都透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从容,不见半分局促。
小音的脚步放得更轻,侧身引着他们往走廊深处走,一边走一边低声介绍:“咱们二楼的雅间都是按景致取名的,像‘观月’‘听松’,都能看见不同的景色,不过要说最特别的,还得是您约的‘听竹’。”
说话间,已到走廊尽头。只见一扇雕花木门上挂着块紫檀木牌,上面用隶书写着 “听竹” 二字,门侧还摆着两盆修剪整齐的文竹,叶片上沾着细密的水珠,显然是刚打理过。
小音上前轻轻推开木门,侧身做了个 “请” 的手势:“公子,您瞧,这‘听竹’不仅临着后院的竹林,还能从窗缝里听见竹声,而且位置最偏,左右都没别的雅间,清静得很。”
吴天翊走进雅间,目光扫过室内 —— 正中摆着一张梨花木案几,案几上铺着暗纹竹编桌布,放着一套青瓷茶碗和温着的酒壶。
四周有几套案几,案几侧面雕着竹节图案,旁边都放着柔软的锦垫。
最里侧是一扇落地的木格窗,推开窗便能看见后院成片的翠竹,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声音清晰却不嘈杂,恰好能盖过室内的谈话声。
他心中暗自点头:墨夫人选在这里会面,果然是经过深思熟虑 —— 既借这雅致环境掩去了江湖帮派的戾气,又用 “左右无邻、临窗听竹” 的布局,兼顾了谈话的私密与安全,连选址都藏着几分心思。
小音将他们引到雅间中央,又顺手为桌上的青瓷杯添了些温水,轻声道:“公子若有需要,可遣人喊奴婢,奴婢就在隔壁房间。”
说罢便退了出去,关门时动作极轻,只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 “咔嗒” 声,将雅间的清静彻底护住。
赵一与马三立刻上前,一人检查门窗缝隙与角落的梁柱,一人翻看桌椅下方与茶具,指尖划过木缝时格外仔细,连地毯边缘都掀开查看了片刻。
确认没有暗格、没有偷听的机关,也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后,赵一才走到吴天翊面前,微微颔首,用口型无声道:“安全。”
随后便与马三对视一眼,一人守在门内左侧,一人退到门外廊边,将雅间入口牢牢护住,既不打扰室内,又能第一时间应对突发状况。
吴天翊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后院随风摇曳的翠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
墨夫人迟迟未到,是故意晾着他,还是在暗中观察?
她亲赴邵明城,又选在焚天宫的据点会面,到底是想谈影卫的事,还是受了淮南王的指使来探他的底?
若真是后者,这场谈话恐怕要比预想中更棘手 —— 他虽有意拉拢焚天宫控漕运,却绝不能让淮南王借焚天宫的手牵制燕藩。
正思忖间,门外忽然传来赵一沉稳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姑娘,我家公子在此等候友人,并未传召陪侍,还请姑娘移步。”
紧接着,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 —— 那声音带着些许娇媚软腻,和几分慵懒的磁性,听着便让人觉出几分气度:“奴家两人并非陪侍,是来面见吴世子的。”
话音未落,便传来一声极浅的笑意,似是觉得赵一的警惕有些多余,又似是胸有成竹。
吴天翊眉头微蹙,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便对着门外扬声道:“赵一,让她们进来!”
话音刚落,就听 “嘎叽” 一声轻响,木门被缓缓推开。赵一先一步走进来,侧身站在门边,目光仍带着几分警惕。
随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跨进门内,瞬间让雅间里的清雅氛围多了几分灵动气韵 —— 正是先前在醉春坊见过的柳轻烟与苏绾卿。
走在前面的柳轻烟,今日换了一身水红色绣海棠的罗裙,领口裁得略低,恰好露出颈间细腻的肌肤,往下便是那呼之欲出的双峰。
许是尺寸太过丰满,薄软的罗裙根本掩不住,竟在胸前勾勒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随着她迈步的动作,那片柔软还会有意无意地轻轻晃动,惹得人目光不自觉地停留。
裙摆层叠如花瓣,走动时随着步伐轻轻摇曳,将她腰肢以下的曲线衬得愈发玲珑,火辣身段几乎要将那身红裙撑得炸开。
她没戴过多首饰,只在鬓边插了一支赤金海棠簪,坠着的细小珍珠随动作轻晃,偶尔落在耳尖,添了几分灵动。
脸上未施浓妆,只描了淡眉,点了朱唇,一笑时眼尾微微上挑,那股媚意不是刻意勾人,反倒像天生自带的气韵,连看向吴天翊时,眼神里都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熟稔,仿佛早已看穿他此刻的愣神。
跟在身后的苏绾卿,则依旧是一身月白素衣,只是衣摆下摆绣了几株浅青色兰草,素雅中添了几分精致。
她长发松松挽成一个螺髻,簪着一支碧玉簪,耳坠是两颗小小的珍珠,垂在耳畔轻轻晃动。
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编食盒,走到桌前时轻轻放下,抬眼看向吴天翊,目光温婉,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比上次见面时多了几分从容,少了几分歌姬的拘谨。
吴天翊看着眼前两人,着实愣了一下 —— 他满以为来者会是墨夫人或是焚天宫的主事,却没料到竟是这两位!
一时之间,脑中飞速闪过前些日子与她们碰面的细节,先前的疑惑与此刻的震惊交织在一起,让他竟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这时,柳轻烟嘴角微微上扬,眼波流转间,那媚眼轻轻一飘,恰好落在吴天翊脸上。
她故意将纤细的腰肢轻轻一扭,裙摆随之摇曳,胸前那呼之欲出的柔软也跟着晃了晃,弧度晃得人眼晕,偏她还带着几分刻意的娇俏,仿佛全然没察觉自己的举动有多惹眼。
随后她款款走到吴天翊面前,微微俯身一福,那双眼尾上挑的漂亮眼眸里满是狡黠,声音软得像浸了蜜:“怎么?吴世子这才几日不见,就这么快忘了奴家?上次在坊里,世子可是还……”
话说到一半,她故意顿住,眼波轻轻扫过吴天翊的脸,随即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几分试探,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下唇 —— 那唇瓣涂着淡粉的胭脂,饱满得像含着颗樱桃,被她指尖一碰,更显水润。
此时她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眼尾微微上挑,似是在无声提醒着什么。
那抹笑意里藏着几分得逞的狡黠,连带着指尖还在唇瓣旁轻轻转了个圈,仿佛将那日的画面重新递到吴天翊眼前。
此时吴天翊顿时满脸黑线,心中暗自吐槽道“哇草,这小妖精竟然还记得那天的事,自己只不过偷亲了她的嘴而已!”
“唉,失策,失策,这两个妮子果然是焚天宫的人!看来身份还不低呀!”
正想着,就听柳轻烟看着他略显僵硬的神色,媚笑出声,语气里满是挑逗:“哟,看世子这模样,是记起来了?”
“那日世子可是跑得飞快,奴家姐妹还想着,等世子歇下了,姐妹几个到房里陪世子好好‘畅谈’一番,没成想转身就找不见人影了!”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说到 “畅谈” 二字时,眼波轻轻一荡,随即又娇笑着补充,“要不,今日奴家姐妹再补回来,好好服侍世子共度春宵,也好全了那日没续上的缘分?”
话音落时,她还故意往前凑了半步,身上淡淡的香风飘到吴天翊鼻尖,胸前柔软随着笑声轻轻晃动,透着毫不掩饰的勾人意味。
但吴天翊毕竟不是未经世事的青涩少年,前世的种种经历早已让他练就了沉稳心性。
不过片刻,他便压下了面上的尴尬,眼底的局促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从容不迫。
他勾了勾唇角,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半分被调侃后的窘迫:“柳姑娘说笑了,本世子怎会忘了姑娘的风采?只是先前只当二位是醉春坊的清雅人,没料到竟是大名鼎鼎的焚天宫中人,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说罢,他微微侧身,对着柳轻烟与苏绾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他的动作端正,姿态不卑不亢 —— 既没有因对方是焚天宫人而刻意讨好,也没有因先前的 “误解” 与旧事而显露局促,反倒借着这一礼,不动声色地将话题从 “私怨” 转到了 “身份” 上,悄然掌握了对话的主动权。
看到吴天翊这般从容应对,丝毫没被自己的调侃打乱阵脚,柳轻烟顿时娇笑出声,笑声清脆如银铃,连带着胸前柔软都跟着晃了晃!
一旁的苏绾卿早已看不下去,连忙上前轻轻拉了拉柳轻烟的衣袖,又不着痕迹地白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好了,好了,师姐,别再逗世子爷了!”
说着,她转向吴天翊,收起了先前的温婉笑意,神色多了几分郑重,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吴世子,实在抱歉!我家师傅本应亲自前来,只是方才接到分舵急报,临时处理了些琐事,耽搁了片刻,便命我二人先过来陪世子稍坐,等她处理完便到!望世子爷海涵,莫要见怪!”
“无妨,无妨!” 吴天翊赶忙回了礼,语气温和,丝毫不见被怠慢的不悦,随即抬手示意屋内的座椅,“两位姑娘不必多礼,快请坐,站着说话反倒生分了!”
待柳轻烟与苏绾卿落座后,他也顺势跪坐下,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不知令师傅墨夫人特意约本公子在此,究竟所谓何事?”
苏绾卿抬眼看向吴天翊,目光落在他那张俊朗却透着与年龄不符沉稳的脸上 —— 少年眉眼锋利,鼻梁挺直,唇线利落,明明只有十六岁,周身却带着久经阵仗的锐利与从容,偏生这英气里又藏着几分清俊,让人一眼难忘。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那日醉春坊一别才几日,吴世子便在烟雨楼‘兰亭诗会’上闯出了天大的名头 —— 不仅当众救下长公主,还一举端了曹进忠的影卫据点,连那位权倾朝野的大宦官都死在你手里,这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话音刚落,她脸上的笑意骤然淡去,语气也添了几分冷意,目光锐利地盯着吴天翊:“可奴家实在不明白,世子忙着肃清曹党余孽、稳固邵明城局势便罢了,为何你麾下的暗卫,近来却处处打探我焚天宫的底细?”
“从江南的漕运码头,到西陲的货栈,连我宫中专司内务的堂口动向都被摸得一清二楚 —— 难道是世子觉得,我焚天宫碍了你的事,想对我们动手?”
“哈哈,误会,全是误会!” 吴天翊突然朗声大笑,既没回避苏绾卿的质问,也没显露出丝毫慌乱,笑声落时,他目光扫过二人,语气带着几分探究,“苏姑娘这话可就见外了,本世子若真有敌意,也不会坐在这里与二位姑娘闲谈!”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继续问道“只是不知,苏姑娘与柳姑娘在焚天宫中,究竟是什么身份?”
吴天翊说着,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杯的杯沿,目光在柳轻烟与苏绾卿脸上转了一圈, 唇角仍勾着淡笑,眼底却褪去了方才的从容,多了几分锐利的探究,连语气都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毕竟,能代墨夫人传话,又知晓焚天宫堂口动向,二位的地位,想必不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