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吴天翊望着张怙消失的方向,眼底冷光更甚!
这出 “争风吃醋” 的戏码唱得越真,旁人便越难窥破他的布局,而张侍郎那 “纵容子侄、藐视宗室” 的罪名,也会随着流言发酵,变得愈发扎实。
更何况…… 吴天翊眼角的余光往暖阁方向瞥了瞥,唇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冷笑。
屋里那位可是当朝太监总管王承恩,这场闹剧他从头看到尾,若真闹到御前,这位宦官头子便是最好的 “证人!”
届时稍加点拨,未必不能把这权重势大的宦官也拖进浑水里,他还能不与自己站在一处?
吴天翊望着张怙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目的既已达成,便不再耽搁,转身走向仍按刀而立的赵一。
他抬手搭在赵一肩上,俯身凑到对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只几不可闻的几句低语,却让赵一原本紧绷的脸瞬间亮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卑职知道怎么做!” 赵一拱手抱拳,动作干脆利落,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了,靴底踏过碎瓷片的声响渐行渐远。
吴天翊这才回身,目光落在一旁的老鸨身上,只见她眉头拧成个死结,指尖死死掐着帕子边角,帕子上的缠枝莲纹都被捏得变了形,嘴唇翕动了好几回,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活像吞了团乱麻在嗓子眼。
“妈妈这是怎么了?” 吴天翊忽然笑起来,语气里的冷厉尽数敛去,反倒添了几分温和。
他缓步走到老鸨面前,从袖中抽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啪” 地拍在对方手里。
老鸨猝不及防,捧着那沉甸甸的银票,手都发起抖来。
“今日之事,扰了醉春坊的生意,是本世子的不是!” 吴天翊声音清朗,故意让周围几个还没散去的客人听见,“这些银两,你先拿去给在座每桌添一壶上好的女儿红,权当赔个不是!”
“剩下的,便算作赔偿坊里打碎的东西 —— 至于其他损失,如果不够改日本世子再让人送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暖阁方向,又转向老鸨:“另外,给本世子备一间上好的雅间,今晚本世子便在这儿歇下了!”
老鸨捧着银票的手猛地一颤,抬头见他神色坦然,不似作伪,慌忙将银票往怀里一揣,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哎哟,世子爷您太客气了!”
“这点小事算什么!您肯赏脸留宿,是咱们醉春坊的福气!我这就去吩咐人备酒,再把最清净的‘听竹轩’收拾出来,保证让您住得舒坦!”
说罢颠颠地往后厨跑,先前那副愁眉苦脸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得了好处的殷勤。
吴天翊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笑意未减,心里却明镜似的 —— 这醉春坊,今夜怕是要成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了!
殊不知,此时暖阁内的几道目光早已看向自己,而且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各不相同!
吴天翊整了整衣襟,转身推门而入时,正对上满室各异的目光,这倒让吴天翊微怔了一瞬。
此时就见柳轻烟已袅袅起身,腰间银链随着莲步叮咚作响,像在替她的心思打拍子。
她款步上前时,故意让裙摆扫过吴天翊的靴面,随即身子一旋,鬓边珠花恰好擦过他的肩头,趁势将手臂缠上他的肘弯。
胸前红绸裹着的丰腴似有若无地往他胳膊上蹭,却在即将贴紧时微微收力,留了半分若即若离的勾人意味。
她仰头时,鬓角碎发扫过他的下颌,眼波像浸了蜜的春水,黏在他脸上却不显得轻浮:“世子爷刚动了气,瞧这额角都渗了薄汗呢!”
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锦帕,指尖捏着帕角往他额间送,临到跟前又停住,转而替他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落尘,“奴这帕子糙,怕是配不上世子爷的肌肤,还是让奴家唱支新曲,给您松松筋骨才好?”
话音刚落,她忽然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呵气如兰,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方才那姓张的泼皮说要砸了醉春坊,奴吓得腿都软了 —— 亏得世子爷护着,不然……”
说到这里故意顿住,眼尾余光飞快扫过暖阁内的王承恩与苏绾卿,见两人目光投来,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往吴天翊怀里靠了靠,“世子爷可得替奴做主呀!”
正当吴天翊微微侧身避开,就见她也不纠缠,只是顺势松开手,退后半步时腰肢一拧,帕子往空中抛了个旋儿,笑道:“瞧奴这记性,光顾着跟世子爷说话,倒忘了给各位添酒了!”
转身去取酒壶时,裙摆扫过沈清沅的椅角,还不忘回头朝吴天翊抛个媚眼,眼角在灯火下闪着狡黠的光。
吴天翊看着柳轻烟那妖娆的背影,不经意地摇了摇头,淡淡一笑便坐回了座位,指尖在桌面轻轻叩着,目光落在暖阁中央的灯盏上,仿佛方才那番撩拨不过是拂过耳畔的一阵风。
可是就当柳轻烟端着酒壶回来时,刚要往吴天翊身边凑,手腕却被他轻轻扣住。
那力道不重,指尖却带着北境风霜的凉意,烫得她心头一跳,吴天翊抬眼时,眼底那抹疏离淡了些,添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玩味:“急着去哪?方才说要唱《醉花阴》,本世子还等着听呢!”
柳轻烟没想到他会接话,先是一愣,随即媚眼弯得更盛,顺势往他怀里靠得更紧,胸前软肉几乎贴在他手臂上:“世子爷想听,奴自然是要唱的。只是怕唱得不好,污了您的耳朵!”
“柳姑娘过谦了!” 吴天翊松开她的手腕,却伸手拂去她鬓边沾着的一缕碎发,指尖擦过她耳垂时故意停顿片刻,“能让醉春坊的头牌开口,是本世子的福气!”
这一下亲昵的触碰,让柳轻烟眼波更柔,却也让她心头警铃微动 —— 方才还对她的撩拨视若无睹,此刻却突然热络,这位世子的心思当真难猜!
她强压下疑虑,取过琵琶抱在怀里,指尖刚要拨弦,却被吴天翊按住手背:“先陪本世子喝杯酒!”
他亲自斟了杯酒递到她唇边,目光落在她微张的唇瓣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柳轻烟仰头饮下时,酒液顺着唇角淌下,他竟抬手用指腹替她拭去,指尖擦过唇角时带着刻意放缓的摩挲,那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暧昧得让席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世子爷……” 柳轻烟的声音带着几分真几分假的颤抖,指尖下意识攥紧了琵琶弦。
坐在侧面的苏绾卿执琴的手指猛地一顿,琴弦发出一声突兀的颤音,她垂眸掩去眼底的诧异 —— 按她们事先揣度,这燕藩世子久在北境沙场,性子该是杀伐果决的硬朗,怎会对风月场的调笑如此熟稔?
方才那抹指腹拭酒的动作,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轻浮孟浪,又带着勾魂摄魄的缠绵,哪里像个不通情事的少年将军?
她悄悄抬眼,看向对面的沈清沅,正对上对方投来的目光,两人眼中皆是同样的困惑:难道先前的猜测都错了?
沈清沅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酒液晃出杯沿溅在指尖,她竟浑然未觉!
她见过太多借着权势装风流的权贵,也识得不少故作清高的伪君子,却从未见过像吴天翊这样的 —— 明明是沙场磨砺出的骨相,做起风月场的亲昵举动来,竟比坊里最懂调情的狎客还要自然。
那抹落在柳轻烟唇角的指尖,收回来时还若有似无地蹭了下自己的唇,仿佛在回味那点酒液的醇香,这细节里藏着的慵懒与熟稔,让她不得不重新掂量眼前这人!
就连被揽在怀里的柳轻烟,都觉得心头一跳!
她在风月场摸爬滚打多年,男人的假意温存见得多了,可吴天翊指腹的温度带着北地的清冽,擦过唇角时那点似有若无的力道,竟让她生出几分莫名的慌乱。
他眼底的笑意半真半假,既像在戏耍,又像在沉溺,指尖离开时还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那动作里的熟稔让她恍惚 —— 难道这少年真是个深藏不露的花中高手?先前那副疏离冷淡,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搅得粘稠起来,烛火晃动着映在众人脸上,将各自的惊疑与揣测都藏在光影里。
吴天翊却像浑然不觉,只低头对柳轻烟笑道:“酒沾了唇,倒比方才更添了几分艳色!”
说着接过她怀中的琵琶,指尖随意拨弄了两下,“还是弹曲吧,别让王大人等急了!”
那语气自然得仿佛方才的亲昵不过是寻常举动,却让苏绾卿与沈清沅交换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凝重 —— 这燕藩世子,比她们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也许这番举动落在旁人眼里,是少年郎被美色勾了心神!
可落在对面的王承恩眼中,却看出了另一层意味 —— 吴天翊这是故意做给所有人看,要坐实 “耽于风月” 的假象!
他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柳轻烟强装镇定的脸,—— 那女子眼底的慌乱虽只一闪而过,却逃不过他这双看了半辈子人心的眼睛。
先前还觉得她不过是风月场里惯会逢迎的角色,此刻见她被吴天翊几句撩拨便乱了分寸,忽然觉得这女子怕是要被卷进更深的浑水里了。
正思忖间,眼角余光瞥见苏绾卿与沈清沅交换的那记眼神,不过是极快的一瞥,苏绾卿眉峰微蹙似在示警,沈清沅唇角轻撇像是回应,两人转瞬便恢复了常态,若不是他始终盯着暖阁内的动静,怕是真要被蒙混过去!
王承恩在心底冷笑一声:“这两个丫头,还当自己那点小动作藏得严实?在咱家面前玩这套,未免太嫩了些!”
他活了五十余载,伺候过两任主子,见过的尔虞我诈比这醉春坊的地砖还多!
苏绾卿看似清冷如月下孤梅,方才吴天翊拭酒时,她抚琴的指尖却抖了半分!
沈清沅装作豪放不羁,眼底那点算计却比杯中的酒还浓,这两人一个藏锋,一个露锐,偏生配合得滴水不漏,分明是早就串通好的!
再看柳轻烟,此刻虽被吴天翊缠得眉眼发柔,可方才转身去催酒时,往屏风后递的那记眼色,又岂是寻常风尘女子会有的机变?
王承恩端起酒盏抿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水滑过喉咙,带着些微辛辣的暖意,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波澜。
他本就知道邵明城的醉春坊不简单,京中各方势力明里暗里都爱往这儿落脚,或借风月遮掩密谈,或凭脂粉传递消息,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如今亲眼所见,才知传闻只说对了三分 —— 哪里是不简单?分明是藏龙卧虎!
一个青楼竟聚了这般多心思深沉的女子,苏绾卿的端庄藏锋,沈清沅的豪放任侠,柳轻烟的媚骨藏机,绝非自然长成的性子!
背后若没人刻意提点调度,断断出不了这等各司其职又默契暗合的局面。
他抬眼望向吴天翊,见那少年正低头与柳轻烟说笑,指尖把玩着她鬓边的珠花,看似沉溺温柔乡,眼底却清明得很!
王承恩忽然觉得,这场戏里,到底谁是猎人,谁是猎物,怕是还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