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千载光阴,于凡人而言是十世轮回的漫长史诗,对张诚君这等已触摸宇宙本源的存在,却更像是一杯需细细品啜的陈酿,醇厚、绵长,却也倏忽即逝。这一千年里,他如同精密运转的星辰核心,将“陪伴”与“责任”这两大永恒主题,调和得恰到好处,甚至……有点过于丰富多彩了。
仙武大陆,人族圣城“归元城”的核心腹地,张诚君的私人道场深处。
这里并非外界想象中仙气氤氲、霞光万丈的缥缈仙境,反而更像一个被强行赋予了“生活气息”的超级工坊兼育儿所。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仙灵之气,却也混杂着烤灵兽肉的焦香、某种高阶丹药炼废了的奇特糊味,以及角落里几株年份久远、此刻却被顽童揪秃了叶子的仙草散发出的委屈气息。
张诚君正襟危坐于一方温润的万年暖玉台前,神态肃穆,宛如在进行某种开天辟地的神圣仪式。他面前悬浮着的,正是耗费他百年心血、搜刮了半个仙武星域珍稀材料才最终成型的杰作——一尊与他本尊几乎别无二致的傀儡分身。它通体流转着内敛的混沌色光泽,五官轮廓深邃,眼神(虽然暂时是空洞的)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身姿挺拔,蕴含着令人心悸的磅礴力量感。单看卖相,绝对担得起“镇压一族气运”的终极重任。
然而,张诚君第一千次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傀儡左眉梢末端那极其细微、近乎无法察觉的弧度。指尖仙光缭绕,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初生的朝露。
“完美…近乎完美…”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造物主特有的、混合着痴迷与挑剔的光芒,“就是这眉峰,似乎还欠缺本尊三分睥睨星河的孤高神韵?啧,总觉得还差那么一丁点…大道至简,这弧度便是道韵的显化啊…” 他沉浸在一种极致的、近乎病态的细节雕琢中,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突然,“咣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孩童响亮又理直气壮的哭嚎。
张诚君指尖一抖,那缕精微操控的仙气差点失控,傀儡左眉梢应景地向上微微跳了一下,瞬间从“孤高”变成了“惊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叹息里充满了老父亲认命的疲惫。转头望去,果然是他那对精力旺盛、堪称“道场拆迁队”的龙凤胎宝贝疙瘩——张小龙和张小凤。
只见张小龙脸涨红,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截断裂的、闪烁着七彩流光的玉枝,脚边是摔成几瓣的青玉云纹花盆。那株被殃及池鱼的“七霞蕴神兰”蔫头耷脑地躺在泥里,珍贵的七色霞光黯淡得如同蒙尘的琉璃。张小凤则在一旁仰天干嚎,眼泪半滴不见,纯粹是为了响应哥哥制造出的动静,手还不忘偷偷去够滚落在一旁、散发着诱人清香的“凝神朱果”。
“爹!小龙不是故意的!”张小龙看到父亲的目光扫来,立刻丢掉“凶器”,嘴一瘪,试图蒙混过关,“是那盆…它自己跑出来绊我的!”
张小凤立刻收声,小鸡啄米般点头附和:“对对对!盆坏!打盆盆!”
张诚君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什么大道至简、眉峰弧度,瞬间被这鸡飞狗跳的现实冲击得烟消云散。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认命地挥出一道柔和的仙光。仙光如无形之手,将碎裂的花盆、委屈的仙兰、滚落的朱果以及两个肇事小魔王温柔地包裹起来,送回后殿他们母亲身边。世界,暂时清静了。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尊险些被“惊诧眉”毁了一世英名的傀儡分身,眼神复杂。这尊耗费心血的造物,核心是以他自身精血神魂为引,辅以混沌神晶为骨,星辰精金为肤,内部更是铭刻了繁复到令人眼晕的复合型“周天星斗聚灵神阵”。此阵一旦激活,便能如同真正的修士吐纳一般,无时无刻不在汲取诸天星辰之力,将其转化为精纯的混沌仙灵之气,滋养己身,维持运转。理论上,只要星辰不灭,它便能永恒存在,实力亦会随着时间推移,缓慢而坚定地增长,直至无限趋近于他本尊此刻的境界——这才是“镇压气运”的根本保障,一个永不疲倦、永不离岗的超级定海神针。
“材料是顶级的,阵纹是完美的,功能是强大的…”张诚君自言自语,指尖再次凝聚仙光,准备修复那被儿女惊扰出的“惊诧眉”,同时开始向傀儡核心注入他积攒千年的、精纯无比的混沌仙灵气。这是最后的激活步骤,如同赋予冰冷的机器以灵魂的火种。
随着磅礴如海的仙灵气持续不断地注入,傀儡空洞的眼窝深处,渐渐亮起了两点深邃的星光,仿佛沉睡的宇宙睁开了眼眸。一股浩瀚、威严、与张诚君本尊同源却更加纯粹冰冷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般缓缓荡漾开来,充斥了整个工坊空间。空气似乎都凝滞了,时间在此刻变得粘稠。
张诚君屏息凝神,注视着这造物的苏醒。就在那星光璀璨到极致,傀儡周身混沌光芒大盛,即将彻底激活完成的刹那——
“嗯?”一声清晰无比、带着金属质感摩擦声的疑惑轻哼,突兀地从傀儡口中发出。
张诚君浑身一僵,注\\仙灵气的动作都停滞了零点一秒。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傀儡那刚刚被张诚君好不容易修复回“孤高”状态的眉毛,极其人性化地微微蹙起,闪烁着星芒的双眼,精准地聚焦在张诚君本尊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得如同能剖析本源。
“主体,”傀儡开口了,声音平直无波,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恕我直言,你此刻眉宇间萦绕的这股‘育儿失败综合症’的疲惫感,实在有损混沌元尊应有的威仪。另外,建议优化面部微表情管理,左嘴角下撇零点零三毫米,此乃意志不够坚定的微表情泄露,极易被敌对势力心理侧写师捕捉并利用。此等破绽,低级,需修正。”
张诚君:“……”
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混沌神雷劈中天灵盖。育儿失败综合症?意志不够坚定?破绽?还低级?!他耗费无数心血,融汇万千大道法则,炼制出来准备镇守人族万载基业的终极底牌、完美分身…它继承的不是自己的杀伐果断、不是自己的智慧深邃,而是…毒舌和强迫症?!
“噗……”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从工坊门口传来。
张诚君猛地转头,只见他那风华绝代的道侣慕容香正斜倚在门框上,一手掩着红唇,肩头因忍笑而微微耸动,美眸中满是促狭的流光。
“香儿!你什么时候来的?”张诚君老脸一热,有种被当场抓包的窘迫。
慕容香款款走近,带着一阵清雅的幽香,饶有兴致地绕着刚刚启动、正一脸严肃(或者说面瘫)地扫描着本尊微表情漏洞的傀儡分身转了一圈。
“从你第一千零一次纠结那眉毛的弧度开始,”慕容香笑意盈盈,伸出纤纤玉指,虚点了一下傀儡那紧蹙的眉头,“我就觉得你这宝贝疙瘩…嗯,很有个性。看来它完美继承了某些你深藏不露的‘特质’,只是表达方式…稍微‘进化’了一点。” 她特意在“进化”二字上加了重音。
“特质?我哪有这种…”张诚君下意识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在对上傀儡那双闪烁着理性分析光芒的星眸时卡住了。那眼神里,似乎…大概…可能…真的有一点点自己当年在混沌悟道碑中参悟大道、对着一块顽石都能挑出三百六十五种法则排列瑕疵时的影子?
“主体,检测到您面部毛细血管轻微扩张,心率瞬间提升百分之十五,伴随微弱的灵魂波动紊乱。”傀儡分身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精准地进行着生理参数播报,“初步判定为‘被道侣调侃后的羞恼’情绪反应。此情绪不利于道心澄澈,建议立刻运行《冰心镇魂诀》第三重进行平复。需辅助吗?我可以代劳启动您识海内的功法运行回路。”
张诚君:“……” 他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太阳穴又开始突突了。这玩意儿真的能镇压人族气运?而不是先把人族高层集体气出心魔?
“哈哈哈哈!”慕容香再也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花枝乱颤,“诚君,我看它挺好!绝对能镇得住场面!哪个不开眼的敢来犯,不用动手,光听它说话就能让敌人道心崩溃,自绝经脉!”
张诚君看着自己那正一丝不苟地试图扫描自己灵魂波动是否平复的毒舌分身,又看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的道侣,最终也只能以手扶额,发出一声包含了千年沧桑与无尽心累的长叹。
罢了,毒舌就毒舌吧,功能强大就行。至少…它批评得还挺专业?张诚君只能如此自我安慰。他给这尊注定要语出惊人的分身,正式命名为——“守拙”。取“大巧若拙,大辩若讷”之意,当然,主要是希望它能稍微“拙”一点,少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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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守拙”分身成功启动并展现出其惊世骇俗的“语言艺术”天赋后,张诚君深感自己急需一个远离道场、远离毒舌分身、远离拆迁队儿女的喘息之机。于是,他开始了在仙武星域内漫游访友的“疗愈”之旅。十大与人族交好的强族,成了他排解郁闷、收集八卦(划掉)增进友谊的最佳目的地。
第一站,精灵圣域,“永歌森林”深处。
这里古木参天,藤蔓如龙,流淌的生命能量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态。精灵族大长老艾萨拉尔,一位须发皆白、气质空灵出尘、据说已活了近百万年的古老存在,亲自在生命古树下接待了张诚君。
精致的翡翠杯盏中盛满翠绿欲滴、散发着自然清香的“晨曦露华”。艾萨拉尔长老举止优雅,谈吐间引经据典,尽显古老智慧种族的深邃底蕴。他正与张诚君探讨着生命法则与星辰运转之间的玄妙共鸣,气氛和谐而高远。
直到……
“长老!长老!最新话本送到啦!‘霸道魔尊爱上我’第三千七百八十二卷,‘带球跑之魔尊追妻火葬场’特别篇!!” 一个年轻的精灵侍从,抱着一大摞用金线捆扎、封面花哨得闪瞎人眼的玉简,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脸上洋溢着发现宝藏般的兴奋红光,完全无视了旁边坐着的张诚君。
艾萨拉尔长老那万年不变的优雅从容瞬间崩塌,老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可疑的红晕,一直蔓延到尖尖的耳朵根。他手忙脚乱地试图用宽大的袍袖去遮挡那堆“精神食粮”,动作仓促得差点打翻面前的翡翠杯。
“咳咳…张道友,见笑,见笑…此乃…此乃族中小辈顽劣,研究…研究异域文化风俗所需…”艾萨拉尔长老捋着胡须,眼神飘忽,语气前所未有的虚弱。
张诚君端着翡翠杯,努力维持着面部肌肉的平稳,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他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理解,理解。博采众长,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此…‘带球跑’,嗯…想必蕴含了某种高深的空间法则奥义与情感动力学?”
艾萨拉尔长老:“……”
他默默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动作带着一丝“毁灭吧,累了”的悲壮。
第二站,龙族祖地,“炽星龙巢”。
这里是一片悬浮于熔岩之海上的巨大浮空山脉,炽热的火元素浓郁得如同实质。现任龙皇敖烬,一位身躯庞大如山岳、覆盖着暗金色鳞甲、呼吸间吞吐着硫磺气息的壮年红龙,正化为人形,与张诚君在由冷却黑曜石打造的恢弘宫殿中对饮。杯中是滚烫的、闪烁着金红色火光的“地心龙炎酒”。
敖烬龙皇声若洪钟,拍着张诚君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张诚君脚下的黑曜石都出现了细微裂痕),豪迈地讲述着龙族曾经的辉煌战绩,如何撕裂星辰,如何沐浴神魔之血。
“张老弟!你看我这身板!这气魄!当年我爹,老龙皇,一爪子下去,什么狗屁神王,都得……” 敖烬龙皇拍着胸脯,唾沫横飞,气势磅礴。
正说得兴起,一位体态比敖烬更加庞大一圈、鳞片光泽却略显黯淡的老龙,拄着一根巨大的龙骨拐杖,颤巍巍地挪了进来,瓮声瓮气地打断:“烬…儿…该…吃…药…了…”
敖烬龙皇那气吞山河的气势瞬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蔫了下来。他庞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缩了缩,脸上豪迈的表情被一种近乎“委屈”的尴尬取代。
“爹…这…有贵客在呢…” 敖烬龙皇试图挣扎,声音都小了几个度。
老龙皇浑浊但威严的目光扫过张诚君,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不容置疑地将一个比张诚君人还大的玉盆推到敖烬面前。盆里装满了绿油油、散发着奇异清苦味道的仙草叶子。
“贵客…也得…养生…” 老龙皇慢吞吞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敖烬心头,“你…太…胖…了…血脂…高…影响…飞…行…安…全…隔壁…圣光…银龙…家…小…子…都…笑…话…你…是…走…地…鸡…”
“噗——” 张诚君这次是真的没忍住,一口滚烫的龙炎酒喷了出来,化作一小片绚丽的火焰烟花。他连忙用袖子擦拭,一边剧烈咳嗽一边道歉:“咳咳…抱歉…龙皇陛下…这酒…太烈…太烈了…”
敖烬龙皇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看着眼前小山似的“减肥沙拉”,又看看忍笑忍得辛苦的张诚君,最终悲愤地抓起一大把仙草,塞进嘴里,恶狠狠地咀嚼起来,那表情,仿佛在生啃宿敌的骨头。
类似这样的“惊喜”在张诚君的异族之旅中层出不穷。他见识了机械族大工程师为追求“灵魂代码”的极致美感而把自己逻辑核心搞宕机的糗事;目睹了石灵族那位以“磐石意志”着称的族长,因为输掉一盘“星砂棋”而躲在星核里自闭了整整十年;还听闻了星海人鱼族的女王为了新发现的“星辰贝粉”美容秘方,差点和深海巨妖族掀起一场资源争夺战……
这些在外界看来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强大种族,其掌权者或核心人物,在褪去光环后,竟也有着如此接地气、甚至堪称“沙雕”的烦恼和爱好。张诚君在一次次忍俊不禁和目瞪口呆中,那因炼制“守拙”分身而积累的郁闷,竟真的被这些异族友人的“烟火气”冲淡了不少,心中反倒生出一种奇异的温暖和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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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时光的沙漏终于流尽了最后一粒沙。离开的时刻,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终究要落下。仙武大陆人族的核心重地——“问道峰”顶的“观星台”上,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的铅块。罡风在极高的天穹之上呼啸,卷动着稀薄的流云,更添几分肃杀与萧瑟。
张诚君一身简朴的玄色道袍,负手立于观星台边缘,眺望着脚下这片他守护、经营了漫长岁月的山河大地。城池星罗棋布,灵脉如龙蜿蜒,众生信念汇聚成的无形气运长河在虚空中奔涌,那是他无法割舍的羁绊。在他身侧稍后一步,站着那尊面目冷峻、眼神锐利如刀的“守拙”分身。它沉默地矗立着,如同一座亘古不变的神山,散发着镇压一切的磅礴威压。有它在,即便张诚君远在无尽星海之外,人族的核心气运亦能稳如磐石,宵小难犯。
他身后,肃立着以叶凡为首的十大亲传弟子。千年时光,足以让当初的青涩少年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巨擘。叶凡站在最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刚毅沉稳,眼神深邃似海,已然有了领袖群伦的恢弘气度。他努力挺直脊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靠,但微微抿紧的唇线和袖中那无人看见、正因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壮阔。
“叶凡。”张诚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弟子耳中,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平静力量。
“弟子在!”叶凡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声音沉稳有力。
“为师去后,”张诚君缓缓转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叶凡身上,也扫过他身后每一位弟子,“人族仙武一脉,便交予你手。你为掌舵之人,当持心如秤,明辨是非,身系族群兴衰,不可有丝毫懈怠。”
“弟子…谨遵师命!”叶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责任感。他抬起头,迎上师尊的目光,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定不负师尊重托,不负人族亿万生灵所望!人在,族在!”
“好。”张诚君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欣慰。他目光转向其他弟子,“尔等九人,需同心戮力,辅佐叶凡。仙武人族,非一人一族之事,乃众志所成。内,持身以正,勤修不辍;外,守望相助,同气连枝。”
“谨遵师命!”九位弟子齐声应诺,声震云霄。他们或刚猛,或睿智,或灵动,此刻眼中都燃烧着同样的火焰。
张诚君的目光越过弟子们,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落在了那两颗遥远却重要的星辰上:“神芒星,银兰星,乃我人族在仙武星域之外的重要支点,血脉相连,休戚与共。务必时刻保持联络,信息通达,互为臂助,不可断绝。若有倾覆之危,仙武,便是他们最后的壁垒与归处。”
“是!师尊!弟子等必与神芒、银兰守望相顾,绝不敢忘!”叶凡代表众人郑重承诺。
交代完族群大事,那紧绷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丝。一直强忍着情绪的三弟子南宫肖龙,一个以阵法奇诡着称、平时最是跳脱的年轻人,此刻眼圈通红。他偷偷摸摸地凑上前,飞快地从储物法宝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用隔绝神念的特殊布料包裹的袋子,迅速塞进张诚君手里,压低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师…师尊…中央大世界听说老远了…路上肯定闷…弟子…弟子给您搜罗了点…嗯…解闷儿的…都是下界最流行的话本子…什么《冷面仙君与他的小炉鼎》、《转生十万次的我只想躺平》、《论如何在反派大佬的追杀下谈情说爱》…保证精彩!您…您路上慢慢看…” 他说完,飞快地退回去,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张诚君捏着手里这袋分量不轻、内容更是“精彩纷呈”的“精神食粮”,一时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冷面仙君?小炉鼎?他堂堂混沌元尊,路上看这个解闷?他下意识地想板起脸,可看着南宫肖龙那通红的眼圈和强忍的哽咽,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化作一声无奈又带着暖意的叹息。他默默地将那袋“精神食粮”收了起来,拍了拍南宫肖龙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的目光,投向了一直静静站在稍远处、被柔和仙光护住的家人。柳轻眉依旧是那般风华绝代,只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盛满了化不开的忧思与不舍。她身边,站着已经长成英挺少年和娇俏少女的小龙、小凤,还有几位家族中亲近的长辈。
张诚君走过去,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他伸出手,指尖流淌出温润的混沌仙光,凝聚成两枚精巧绝伦的玉佩,分别挂在小龙和小凤的颈间。玉佩上混沌气流转,隐隐有星辰生灭的景象,是他以本源之力凝练的护身至宝。
“爹…”小凤扑过来,紧紧抱住张诚君的腰,小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小凤…凤儿会想你的!每天…每天都想!你要是…要是太久不回来…”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却努力做出“凶狠”的样子,“凤儿就…就跟娘姓!叫慕容凤儿!再也不理你了!”
这带着孩子气的“威胁”,如同最柔软的箭矢,精准地击中了张诚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俯身将女儿紧紧搂住,感受着她小小的身体传来的依赖和颤抖。
“傻丫头…”他声音有些沙哑,揉了揉凤儿的头发,又看向强忍着泪意的儿子和满眼担忧的妻子,“祖星已在星辰塔内安顿妥当,塔在为师识海,万法不侵。你们在那里,便是最安全的。待为师在中央大世界站稳脚跟,寻得归途,必会第一时间接引你们。”
慕容香走上前,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将一个用混沌神蚕丝织就的锦囊轻轻放入张诚君掌心,柔声道:“里面是我新制的‘九转凝心丹’,还有…家里院子中那株你最喜欢的‘星泪兰’结的种子。带着它,就当…带着家的一角。”
张诚君握紧那尚带着妻子体温的锦囊,感受着其中丹药的温润气息和那微小种子里蕴含的生机与家的牵绊,重重点头:“等我。”
所有的牵挂都已安置,所有的嘱托都已下达。张诚君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他太多记忆与责任的山河,看了一眼他深爱的家人,看了一眼他寄予厚望的弟子们,也看了一眼他那尊沉默矗立、眼神锐利(此刻似乎正精准扫描着大弟子叶凡因紧张而略微僵硬的站姿)的毒舌分身“守拙”。
再无一言。他猛地转身,玄色道袍在凛冽的罡风中猎猎作响。一步踏出,身影已如一道撕裂空间的混沌闪电,直射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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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武大陆的九天之上,并非空无一物。从平流层往上,便是令无数修士闻之色变的“九天罡风层”。这里的风,并非寻常意义上的气流,而是由破碎的法则碎片、狂暴的星辰射线、混乱的空间乱流以及高度凝练的天地戾气混合而成,如同亿万柄无形的神兵利刃在疯狂绞杀。其威力之大,足以在瞬间将精金玄铁磨成齑粉,将寻常真仙的护体仙光撕扯得粉碎。
张诚君的身影没入这片死亡风暴的瞬间,狂暴的罡风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发出刺耳的尖啸,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挤压、切割、撕扯而来!那无形的风刃,蕴含着撕裂法则的力量,足以轻易摧毁星辰。
“哼。”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哼在混沌中响起。张诚君体表,一层看似稀薄、却凝练到极致的混沌光晕无声无息地浮现。光晕流转,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的原始力量,沉重、古朴、万法不侵。
嗤嗤嗤——!
足以撕裂星辰的罡风利刃撞击在混沌光晕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溅起无数细碎而危险的法则火花。那狂暴的能量足以将一片星域点燃,却无法撼动光晕分毫,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光晕所过之处,混乱狂暴的罡风如同遇到了克星,被强行抚平、排开,形成一条相对平静的通道。张诚君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反而越来越快,如同一颗逆射苍穹的混沌流星,坚定不移地向上突破!
一层,两层,三层……九天罡风层共有九重,一重比一重凶险。到了第七重,罡风已然凝成实质,化作青黑色的液态风暴,其中翻滚着黑色的空间裂缝和紫红色的毁灭雷霆,如同咆哮的灭世巨兽。张诚君的身影在其中显得如此渺小,但他体表的混沌光晕却如同定海神针,任凭风狂雷暴,我自岿然不动,将一切毁灭力量隔绝在外,闲庭信步般穿行而过。
终于,在冲破第九重罡风层那层如同实质黑水晶壁垒的刹那,所有的喧嚣、挤压、撕扯感骤然消失!
眼前,豁然开朗!
无垠的、深邃到令人心悸的黑暗虚空,如同巨兽的口腔,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这里,是真正的星海!脚下,是巨大无比、被一层淡蓝色光膜包裹的仙武大陆星体,如同悬浮在墨玉盘中的瑰丽宝石,山川河流的轮廓在星光照耀下依稀可见,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壮美与脆弱。远处,是浩渺无边的星辰海洋,无数或明或暗的星辰、旋转的星云、色彩瑰丽的星尘带,构成了宇宙最宏大、最沉默、也最冰冷的画卷。绝对的寂静笼罩了一切,那是连声音都能吞噬的宇宙真空。
脱离了母星的庇护,直面这浩瀚无垠的冰冷宇宙,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与孤寂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心头。即便是张诚君,此刻也不禁微微失神,驻足回望。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前方那片看似平静、星光璀璨的虚空,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起来!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荡起层层叠叠、肉眼可见的恐怖涟漪!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毁灭性吞噬力量的乱流,如同蛰伏已久的宇宙巨蟒,骤然从扭曲的空间核心爆发出来!
这乱流并非寻常的空间风暴,它色泽呈现一种污浊的暗紫色,核心处翻滚着令人灵魂悸动的混沌气息。它无声无息,却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所过之处,连星光都被扭曲、吞噬,形成一条不断蔓延的黑暗轨迹!其覆盖范围之广,速度之快,瞬间就堵死了张诚君正前方的所有去路,并且正以恐怖的速度向他所在的方位席卷而来!
“混沌归墟潮?!”张诚君瞳孔骤然收缩,以他的见识,瞬间认出了这宇宙间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天然灾劫之一!它诞生于宇宙废弃的时空坟场,是无数世界残骸、破碎法则、湮灭能量沉淀发酵后形成的毁灭洪流,如同宇宙的“下水道”偶尔喷发,能吞噬路径上的一切物质与能量,甚至连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其内部都会被扭曲、归零!即便是他,若被卷入核心,也绝不好受!
这简直是宇宙级的超级大堵车!还是那种能把“车”连渣都不剩吞掉的死亡堵车!
张诚君的神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毫不犹豫地掐动法诀,体表的混沌光晕骤然暴涨,化作一个更加凝实的混沌色光茧将他牢牢护住。同时,他身形疾退,试图避开这死亡洪流最狂暴的核心区域。
然而,混沌归墟潮的扩张速度远超想象,边缘的乱流已然触及光茧!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的细微声响。张诚君那足以硬抗九天罡风的混沌光茧,在接触到暗紫色乱流的刹那,表面竟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一丝!一股恐怖的、带着“消融”和“归寂”法则的力量,正疯狂地侵蚀着他的防御!
“好霸道的归墟之力!”张诚君心中一凛。他不敢怠慢,全力运转体内混沌元力,光茧明灭不定,艰难地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侵蚀力量。他像怒海中的一叶孤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宇宙级乱流裹挟着,不得不偏离了预设的航线,在混乱的时空涡流中随波逐流。
四周是疯狂扭曲的星光和不断塌陷又重组的空间碎片。暗紫色的乱流如同粘稠的毒液,包裹着光茧,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腐蚀声。张诚君凝神静气,一边全力维持防御,一边将强大的神念如同触手般探出光茧,艰难地在这片混乱的法则泥沼中感知方向,寻找着这“宇宙大堵车”的薄弱处或边缘地带。
无垠的黑暗与混乱中,唯有脚下那遥远的、散发着淡蓝色光辉的仙武大陆星体,是这片死亡旋涡中唯一相对清晰的坐标,如同暴风雨夜中灯塔微弱却执着的光芒,提醒着他来时的路,也昭示着前路的莫测。
中央大世界…那传说中万界交汇、强者如林的终极之地,其路途之凶险,远比他最坏的预估还要可怕万倍!
这趟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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