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须臾之后,手上似乎感受到了微弱的呼吸。
楚默离神思恢复了一点,手没敢移开。
片刻过去,终于确认手上的感觉没有出错。
那呼吸尽管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赶忙又将手换到她的侧颈上,手下传来的跳动感同样微弱却真实。
楚默离屏住的呼吸,也得以放开了一点点,连忙再次喊她,“阿乔。”
尽管感受到了她的呼吸,可他的喊声没有对她造成影响。她依旧静静坐在躺椅上,没有睁眼,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楚默离早已习惯了她的安静,今晚的她,安静地却让人心慌。
楚默离的呼吸再次屏住,又喊了她两声。
水乔幽却还是没有回应他。
楚默离想要查看她的脸色,过了两息,才想起去点蜡烛。
他一时却忘了屋里的烛台平日会摆放在何处,左右看了两圈,才找到就在旁边书案上的蜡烛与火折子。
火光亮起,楚默离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阿,乔……”
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却比以往要白很多。这让他想到了他最初认识的她,脸上白的毫无血色,一点也不真实。
楚默离又探了一下她的呼吸,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了些许。
可手未放下,他想起了夙秋曾说,水羲和服用了落回昏迷了三日之事。
他的心瞬间不降反升,第二次连名带姓喊她,“水乔幽。”
这一次,那双少有波澜的眼睛,却比他一次这样喊她时更不在意,还是紧闭着。
楚默离抓住她的手,轻声却坚定地同她道:“昨晚,我在外面站了很久,回来之前,我告诉我自己,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若是,这次,你再出尔反尔,我真的不会再相信你了。而且,我再回来,并不代表,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说这话时,楚默离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然则,直到他的话语落音,就连那长密的睫毛都未煽动一下。
外面的冷风吹进来,使得寒冷快速在屋里蔓延。
楚默离提着的心,因为她的安静,真正地急速下坠。
他将额头抵在她额头上,冰冷瞬间通过皮肤传给了他。
他讽笑出声,低声道:“你赢了,像你这种人,的确不值得我去信任。”
近在眼前的人,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
楚默离想用自己让睡着的人暖和起来,但是,无论是她的手还是她脸,都不曾有丝毫变化。
楚默离的心也随着窗外的冷风和她身上的冷意,感受了冷意。
他起身想要将她抱起来赶回王府,屋外传来脚步声。
楚默离立即想到夙秋说的正在往这边赶的夙沙月明,连忙转身往外走,想要去确认。
转身那刻,衣袖上传来阻力。
他抬起的脚步停在半空中,低头瞥见了刚才冰冷不动的手。
他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又急急回头。
“阿乔……”
回头之后,只见水乔幽依旧紧闭双眼。
楚默离有些不确定地垂下目光,却又见到那只手还拽着自己的衣袖。
他难以置信地握住那只手,提着心再次唤她。
他唤了几次,那只手虽然没有松开他的衣袖,人却还是没有回应他。
楚默离困惑担忧之际,夙沙月明进来了。
楚默离连忙让开位置,哪知,拽着他衣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夙沙月明看到这一幕,脚步稍顿。听到楚默离的喊声,他又马上回神,顾不上缓和呼吸,急忙过来,查看水乔幽的情况。
楚默离干脆也没再将自己的衣袖拽出来,反握住了那只手,没敢出声,生怕打扰夙沙月明看诊。
夙沙月明得知水乔幽还有脉象与呼吸,担忧了一路的他,心中也稍微安定了些许。
他也喊了水乔幽几句,可水乔幽亦未有反应,手落到她的脉象上,确认她已经吃了落回。
他见她就像睡着了,不免也想到曾经昏迷了三日的水羲和。再次看到那只还没放开楚默离衣袖的手,他让楚默离试着拽一下她的手。
楚默离微微用力拽了一下,没有拽开。
夙沙月明自己也试了一下,同样没有拽开。
他给水乔幽扎了几针,也无效用。
楚默离看着夙沙月明一举一动,呼吸再次放缓。见他收针,呼吸直接停住,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夙沙月明感知到他的目光,告知道:“她用了落回,药已起效了,黄泉的毒性正在逐渐减退……”
可是她这个情况,似乎与他知道的水羲和当初的情况有点不一样。
楚默离见他蹙眉,听出这不是完全的好消息,握着水乔幽的手不自觉收紧,“那她现在……”
话到嘴边,他第一次有些不敢往下问了。
楚默离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可若细听,似乎又更像是冷静的有些异常。
夙沙月明瞥见他握着水乔幽的那只手上面关节泛白,已经知道了他想问的是何事。
“她或许……只是睡着了。”
楚默离的心还未做出反应,他又道了一句。
“只是,她要何时才能醒,我亦不清楚。”
楚默离怔了须臾,又看了一眼‘睡着’的水乔幽,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说,她也会同曾经的水羲和一样……永远的睡过去?”
夙沙月明听到他提起水羲和,也没有太意外。对于他的猜想,他则不能确定,更不能肯定否认。
楚默离听着他的沉默,手也开始变冷,质疑道:“可是她……”
她抓住了他,这不是说明,她可以听见他的话?
楚默离自己否认道:“不可能,明日她一定会醒的。”
这自然也是夙沙月明希望的。
夙沙月明随着他的目光瞧见那只手,也没否认他的想法,“……或许。”
能想的办法,夙沙月明都想了,水乔幽依旧没有醒来,他也没有其它能做的了,只能先等等看。
楚默离将她抱到了床上,抓着他衣袖的那只手还是没有松开,这也给了两人一点希望,一直在旁边守着。
可是,三更锣声都响起了,床上躺着的人依旧安安静静,不曾睁眼。
夙沙月明站在窗边,望着水乔幽,有些后悔,“我不应该将落回给她。”
楚默离握着水乔幽的手坐在床边,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却没有迁怒于他,“她想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止。就算你不将落回给她,她也不会改变想法。”
夙沙月明回想水乔幽的性子,不能否认他的话语。
夙沙月明没再在房间里待下去,出了房门。
夙秋不知何时进来了,与观棋一起在外面站着。
时礼等人也已经追了过来,时礼听了夙秋的劝阻,也没进去。
看到夙沙月明出来,夙秋走到了他旁边,
夙沙月明见到他,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夙秋没有接话,同他一起站着看雨。
屋里,楚默离没有一点睡意,目不转睛地盯着水乔幽。
他知道她喜欢安静,夙沙月明出去了,他也没再出声打扰她。
水乔幽的小宅子里除了工匠们来修缮房子的时候,第一次聚集了这么多人,整个院子,却和她一个人在时一样的安静。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
楚默离时不时探一下水乔幽的呼吸,知道她还活着,他的心才能稍微安定一点。
不知不觉,四更的锣声也从外面传了进来。
夙沙月明听着锣声,眉头越蹙越紧。
平日里就是学不会‘不语’的观棋,见夙秋都不说话,也不敢随便开口了。
楚默离听着锣声,心仿佛也被重重敲击了。
他想起昨晚的事情,再看睡得‘有些沉’的水乔幽,忽然又觉得有些庆幸。
庆幸,昨晚他见到了她。
他握紧她的手,埋头无奈轻笑。
再抬头,他在她手上轻轻印下一吻,之前还说回来不代表接受道歉的人,轻声开口,“阿乔,四更了,若是天亮之前,你能睡醒,我就不生你气了。”
可是,等到五更锣声也响了起来,水乔幽还是没有睡醒的迹象。
她的手和脸,也一直没有回暖过。
楚默离心中不愿放弃的那丝希望,随着风雨里的锣声响起又消失,也开始下沉。
外面的天,下了一晚上的细雨,寒风突然变大了,从窗户里吹进来,吹动了幔帐与衣摆。
楚默离顺着寒风回头,想起过往,苦笑一声。
风,果然是留不住的。
他盯着窗外的风,一时有些出神。
直到,突然变大的这一阵寒风停止,他才转回视线,重新看向水乔幽。
这一转,他立时愣住。
只见,先前无论他怎么喊都没有回应的水乔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也在认真看着窗外。
他足足看了她两息,才敢出声喊她,“阿乔!”
一张嘴,又怕声音太大,破坏掉让眼前的这一幕,不自觉将声音放低。
水乔幽听见,转回了视线。
两人四目相对,外面的风雨声,霎时从房间里退了出去,楚默离的眼里只剩下一个她。
楚默离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是真实的,握着她的手,不自知的越收越紧。
水乔幽的手上传出微痛,眨了半下眼睛,先出了声,“现在是何时辰了?”
她的声音亦不重,却是清明的,和平日说话听着没有区别。
楚默离盯着她看了一息,答道:“五更。”
水乔幽又望向窗外,“五更了。”
她盯着窗外暗夜瞧了须臾,又正视楚默离,“你……”
楚默离盯着她看了这么久,终于确定了这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觉,赶忙问她,“你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水乔幽话语停住。
楚默离问要完了她,才留意到她未尽的话语,好像知道了她要说的,先她一步提醒她,“阿乔,昨晚我们已经见过了。”
水乔幽缓了少时,想起了他提醒的事。
楚默离见她关键时刻又沉默,不再给她装傻回避的机会,目光犀利地强调道:“阿乔,不要告诉我,这才一日一晚,你就忘了某些事情。”
原来才一日一晚。
两人无声对视两息,楚默离依旧目不转睛。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还未传至窗外,已被风雨声盖了过去。
不过,这时,耳朵异常灵敏的夙秋还是将两人的对话声从风雨声中分了出来,告诉了身边的夙沙月明,“水姑娘醒了。”
夙沙月明目光立即从屋檐下的雨滴上收回。
房间里,水乔幽眼睛最终先眨了一下,回应了楚默离,“我没忘。”
她的声音散开,外面的风雨声,终于再次挤了进来。
“没忘就好。”楚默离面对毫无信誉可言的她,悬起的心,也稍微回落了些许,重新问道:“你可有哪里不适,夙沙在外面……”
他话没说完,他提到的人,正好进来了。
楚默离看夙沙月明停在门口,对水乔幽道:“先让夙沙给你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让开了位置。
水乔幽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在他手里。
想要抽手,又发现,原来不是她的手在他手里,而是她拽住了他的衣袖!
夙沙月明回神,步伐加快向床边走来。
“阿乔!”
水乔幽面不改色地放开了那截衣袖,注意力转移,轻轻点头回应了夙沙月明。
楚默离本来要放开她的手,好方便夙沙月明给她看诊,可没想到她竟然先放开了他。
他顿时不是那么想放开她了,目光定在她脸上。
水乔幽却恍若未觉。
楚默离虽然不想放开,可也不得不放开,对夙沙月明道:“有劳夙沙兄了。”
夙沙月明看到了两人的手,心中有些复杂,但相比水乔幽能够醒过来,这似乎也不是多大的事。
夙沙月明点头应下,赶忙给水乔幽把脉,并询问道:“你此刻感觉如何?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水乔幽见他此时也在这里,明白了他还是没有‘遵守’他们的约定,过来看她了。
她轻声却肯定地回答他,“我没事,让你们担忧了。”
夙沙月明也已摸清她的性子,知道在她这里就没有‘有事’,张嘴想要说她两句,可看她还躺在床上,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说教一个病人。
何况,旁边还站了一个人。
一息过后,他只是道:“最担忧的,是杜兄。”
他索性不再问她,专心把脉,靠自己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