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到来，时间流逝得飞快。
陆之樾生日之前，高三举行了第三次模拟考试。
出分的那天，温迎刚好去教务处交材料，许念和宋子怡在旁边等她，食堂饭吃腻了，她们三个准备到外面换一换口味。
办公室里的老师知晓她和陆之樾的关系，半开玩笑地问她要不要看他的成绩单。
温迎已经很久没有打探陆之樾的学习情况了，她有些纠结，不过还是弯下腰来，看了一眼，其余两个人也凑近了瞧。
她在榜单里找到陆之樾的名字，665，排名第五，大致扫过各科分数，数学理综依旧是他的强项，语文和英语失分较多。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分数变动是正常现象。”走出门以后，许念开口道。
“非常有道理。”宋子怡摸着下巴点头，“陆之樾虽然是鹿，但是鹿也有蹄子，踩到高难度的坑，出错了也是在所难免。”
许念赞叹不已：“好一个指鹿为马！”
两个人左一句右一句地说着，温迎被夹在中间，迷迷糊糊听了半天，终于发觉她们是在安慰自己：“我没有在难过。”
“那你一直低着头干嘛，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许念不太相信，“还以为你是觉得他这次没考好，在替他失魂落魄。”
“我觉得他考得挺好的。”温迎说，而且比上次还进步了一些。
学校对面开了一家麻辣烫，三个人走进去，称好要吃的菜，温迎取了牌子坐下，许念和宋子怡目光炯炯，盯着她。
她拿起一瓶汽水，顶着这俩人的审视，几经深思熟虑后，终于讲出茄子被霜打的缘由：“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陆之樾和我的关系变差了？”
此言一出，两个人同时：“切——”
“我们几个人当中，陆之樾肯定是和你最好啊。”许念撬开汽水瓶盖，“当初他一声不吭，消失那么久，你是第一个跟他说上话的，我们再见到他也是在你家。”
“还有你的空间相册，也是陆之樾和你一起创建的吧。”宋子怡拍她大腿，“tUtu和LULU。”
“可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温迎说。
老板把麻辣烫端了上来，她伸手去拿筷子，被许念按住，宋子怡也从她旁边转移到了桌子对面，公平公正地表示：“那你举几个现在进行时的例子，我们帮你评判一下。”
温迎想了想：“他上学放学都不和我一起走。”
“高三上课时间本来就跟我们不一样啊，他是觉得你喜欢睡懒觉，想让你多睡一会吧。”
陆之樾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多睡觉长高之类的，许念的话有些道理。
“而且你们两个住的那么近，串门也就是走两步路的事情。”宋子怡补充。
温迎点点头，汽水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瓶身沁满水珠，粘在手指：“但是他很少上楼找我，弄得我也不知道要不要过去找他，总感觉……”
她抽了纸巾，使劲擦了擦，又说：“会打扰到他。”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讲出来我可能还会信，至于你。”许念把汽水瓶往桌上一撂，悠哉道，“我觉得你可能是想——的次数太多，所以想多了。”
真是听君一席话……温迎还没来得及面露鄙夷，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什么想多了？”
她回过头，丁一然和方睿走了进来，她往他们身后看，没见着陆之樾的身影，于是收回视线，说了句“没什么”，开始吃饭。
丁一然不疑有他，眼神像x光一样巡视她的碗：“我看看你吃的什么。”随即拿起夹子，嗖嗖地选菜，付钱，一气呵成，连吃饭都飞快，像是不怕烫到喉咙。
温迎还没吃好，丁一然就提着打包盒准备走了，路过她身侧，摇头叹气：“唉，等你吃完陆之木就要饿死了。”
“你给他带的饭？”她瞥一眼那只打包盒。
“对啊，你打算替我跑一趟吗？正好我跟人约了篮球。”丁一然说完，就迅速地把东西往她手里一塞，顺便拿走了那瓶汽水，边往门外走边用牙啃开。
“铁齿铜牙。”许念啧啧称叹，转过脸面朝着温迎，继续啧啧，“去吧，小跑腿儿。”
高三没有体育课，教学楼却是离操场最近的。
温迎的脑海中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会是衬衫的价格一会是好大的鱼，方睿的网名也穿插其中，虽然他现在已经改掉了。
俗话说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或许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这么一回事。
在那间出租屋里，她和陆之樾推心置腹地促膝长谈过，知晓他的身世，了解他的处境，按照道理来讲，他们应该更靠近彼此了才对。
可是陆之樾对待她和对待其他朋友似乎没什么差别，甚至偶尔，她能够察觉到一丝微妙的疏远，走在她身边的那个雪人并没有因为夏天到来而融化，反而罩上了一层更坚固的外壳。
温迎一边苦恼，一边又觉得他即将面临高考，本来就很有压力，她却在这里想东想西，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她将杂乱的念头甩出去，走到陆之樾的教室，里面还有不少学生，都在埋头做题。
他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也低头看向试卷。
她朝他走过去，还没靠近，陆之樾就抬起了视线，先是落在她脸上，再是她手中的打包盒。
“我在麻辣烫店里碰到了丁一然。”温迎解释，将打包盒放在桌上，“他让我帮忙送给你。”
陆之樾摘掉耳机，说“谢谢”，朝旁边看了眼，拉过来一张椅子。
“要不要坐一会？”他自然而然地询问。
温迎犹豫了一下，点头，陆之樾便换到那张椅子坐下，拆开打包袋，拿出筷子。
他吃了两口，从桌洞里拿出一盒牛奶，问：“喝吗？”
温迎说：“只有一盒，你喝吧。”
陆之樾变魔术似的又拿出一盒，递到她面前。
她看向横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你怎么把手链换到左边去了？”
“戴在左手方便写字。”陆之樾拆开筷子。
温迎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道：“你有没有把那颗剩余的珠子加进去？”
陆之樾似乎有些疑惑，随即，他舒展眉眼：“加进去了。”
“那我试戴一下。”
她说完，他就不动弹了，任由她将那串珠子取下，戴到自己的手腕。
“好像是大了那么一点点……”温迎咕哝道，感受了片刻，脱掉手串还给他。
陆之樾放下筷子，将它重新戴好，顺便把左手的红绳也松开了些，继续吃饭。
温迎收回视线，插好牛奶的吸管，陆之樾的耳机还放在桌边，连接mp3，她拿起其中一只耳机，又放下去了。
“是不是有点无聊？”陆之樾偏过头看她，“mp3里面也有我作的曲子。”
温迎倍感意外：“嗯？”
“不过应该在最后面，这段时间下载了不少英语听力，你可能要翻很久。”陆之樾说。
“没关系。”温迎将耳机塞进耳朵，开始按mp3的按键。
陆之樾下载的听力几乎堆成山，英语听力时而响起时而中断，她一遍遍地按动，直到他吃完饭，耳朵里才变成弹奏琴键的声音。
她坐在他的座位，听了半支曲子，陆之樾丢完垃圾回来，也戴上另一只耳机。
“要换成听力吗？”温迎的手指悬停在按键。
陆之樾说“不用”，静静地做题，她在一旁翻他的书本，偶尔扫一眼身侧。
“怎么了？”陆之樾的声音突然响起，仍旧面朝试卷，计算一道大题。
“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最近还在做兼职吗？”温迎说。
陆之樾回答很早以前就不做了，温迎支着下巴打量他，发现他的状态的确比之前好了很多，暂时放下心来，趴到桌子上。
写完那道题，陆之樾的手腕顿住，偏过头，无声地看了她片刻。
温迎慢吞吞转过脑袋，瞥向他，陆之樾拿起了笔：“想睡觉的话，抽屉里面有我的外套。”
“我不困。”温迎摇头，直起身子，继续听mp3。
不知不觉中，午休结束了。
两个人一起下楼，这边离超市很近，温迎打算过去一趟，陆之樾和她一起。
他买了两个草莓味的卷卷心，分给她一个，温迎接过，想了又想还是道：“你作的曲子都很好听，不过好像有点太多了，我都没有全部听完。”
“没关系，可以等下次再继续听。”陆之樾走在她身侧，午后的阳光倾洒，落下一片阴影，他说，“这些作曲都没有发布出去过。”
所以，唯一的听众只有他们两个。
温迎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些，不过她不想表现出来，吃完零食，转而提起他要过生日的事情：“马上就是五月二十一号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
“我最近存款很多。”她尤其强调自己的钱包。
陆之樾似乎被她炫富的模样逗到了，唇角浮现浅浅的弧度，看着她道：“那你给我订一个生日蛋糕吧。”
“只是生日蛋糕就够了吗？”温迎说，“我想送你一些比较实用的东西来着。”
陆之樾顺手接过了她的垃圾：“蛋糕也很实用，民以食为天也是很有道理的，对不对？”
温迎觉得自己被他认真的样子打败了，也可能是因为他久违地用上这种玩笑的口吻。
她专门预订了一个三层的大蛋糕，最上面的一层，她亲自动手参与，用翻糖做了房屋、树木和一溜的小动物，简直像在开动物园。
不过没关系，十八岁，是需要隆重一点。
五月二十一号刚好是周六，温迎带着蛋糕到楼下敲门，满春奶奶正从里面出来。
家里的保姆提前做了满春奶奶的那份饭，奶奶和她打了招呼，说自己准备出去看电影，把这片空间让给了前来给陆之樾过生日的高中生们。
没过多久，其余四个人各自带着礼物到访，温迎给他们开门，顿时惊呆了：“你们是约好了每个人带一道菜过来的吗？”
“这不是刚刚好。”丁一然说，“家里又没人做饭，大家吃好喝好，一起收拾。”
“来来来，让我们祝寿星生日快乐。”许念已经唱起歌了，“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方睿在旁边提醒：“还没点蜡烛。”
宋子怡发表建设性意见：“先唱再点也不迟，先唱个中文版本的，点蜡烛的时候再唱英文版本的。”
不知道谁把灯给关上了，一群人连东西还没放下，站在门口就唱起了生日歌。
“谢谢。”等歌声结束了，陆之樾说。
“你今天可以许两个生日愿望。”丁一然勾住他的肩膀，“毕竟唱了两首歌。”
陆之樾在黑暗里点头，说“好”。
他许完第一个愿望，客厅灯光打开，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拆包装袋和饮料，将食物堆满茶几，专门空出了中间的位置，用来放那个巨大的蛋糕。
丁一然拿着打火机，准备点燃蜡烛，温迎突然出声：“等一下。”
陆之樾看向她，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温和地道：“要拍照片吗？”
“可以吗？”她问。
“录像吧。”陆之樾说，“照片好像很难把全部的人拍进去。”
温迎打开手机，指尖触碰到镜头，出现在屏幕中的人不再只有陆之樾，而是把她的半颗指纹也拍进去。
她调整角度，沙发上坐满了人，许念不停比划着“茄子”，宋子怡也伸手比“耶”，另一只手拍打方睿的后背：“快啊，配合一下。”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是录像不是拍照。”方睿面无表情地举起剪刀手。
“咔嚓”一声，打火机点燃蜡烛。
他们围坐在一起唱英文版本的生日歌，橘色的烛光映在陆之樾脸上，投下一片极其浅淡的阴影，他看向拍摄视频的人，温迎用口型道：“许愿了。”
陆之樾闭上眼睛。
一顿饭吃到将近十点钟才散场，陆之樾的愿望许了三次，因为第二次许愿的时候温迎在拍照。
吹完蜡烛之后，丁一然把打火机递给她，让她坐在陆之樾旁边重新点一次，他帮忙把她也拍进去。
温迎洗漱完毕后，又回到楼下，敲响房门。
陆之樾给她开门，她递上一个不大的礼物盒：“虽然你说只要蛋糕就够了，但我还是想送你一点别的东西。”
他静默着，一时间没有接过，温迎补充：“不是很贵重，就是一个捕梦网，在饰品店看到了，顺手就买了。”
她把盒子往他怀里一塞，打算上楼，陆之樾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温迎回头看向他，陆之樾的表情像是无措极了，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于是她开口询问：“怎么了？”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发顶，有些迟钝似的，过了半晌才说：“你头发是湿的。”
“嗯，我洗了头发。”温迎捋了捋发尾，“正准备回去吹干呢。”
陆之樾握着她手腕的手紧了紧，有那么一瞬间，温迎怀疑他要提出帮自己吹头发，但屋子里响起脚步声，他慢慢地把手松开了。
“好，去吧。”陆之樾说。
“那你，做个好梦。”温迎朝他笑，走进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