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海寂静，唯魂语回旋。
五道身影自界流中缓缓降临，落在一座灰白色的浮陆之上。
这里，便是第四枚星钥所在之地，死界。
羽灵眼神微凝道：
“我们到了”
问渊仙妃打了个寒战：
“果然是个不祥之地……这世界的天道都沉寂了。”
离渊默默把砖头收进怀里，小声嘀咕：“我家砖头说，它都不想讲话了。”
昭镜仙面色肃然，低声开口：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界域。”
“仙盟发现这片世界时，就察觉到，这世界规则的异常，这里没有生，也没有真正的死。”
“只有被遗忘。”
周清风站在死界的入口，看着眼前那座孤零零、宛如斜指天穹的巨塔，沉默许久才出声问道：
“那就是……星钥的所在？”
羽灵点头：
“死界的中心无归塔。”
“星钥，就封印在那塔最深处。”
“但……要进塔，就必须通过死界规则的回溯试炼。”
昭镜仙淡淡补充：
“这会见到你一生中最不愿面对之人。”
问渊仙妃皱眉问道：
“那要是我一生都很洒脱、没人配成为我的遗憾呢？”
羽灵看她一眼：
“你那条双修过的龙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找你？”
问渊：
“……”
离渊神情渐渐收敛，难得认真地看着那座塔。
“我好像……已经听到她在哭了。”
众人一惊，羽灵失声问道：
“她？”
离渊轻声笑道：
“对，我死去的……界。”
“你们听不见她哭，但我能听见。”
“她说她冷。”
“这里是死界，但是它却并没有真正到死去，我的界……”
“我的界！!！”
离渊突然间嚎啕大哭，空气都凝固了几息。
这一刻，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这第四枚星钥，是一场无法嬉笑的试炼。
一向胆小怕事的昭镜仙竟然在这时格外的勇敢，他淡淡道：
“走吧，反正我们迟早要跟自己说再见。”
“连自己死都不怕，还别人死吗？”
周清风没有言语，只轻轻踏入塔门。
其余四人紧随其后。
塔门闭合，一切光明被封闭，天地只剩下他们五人各自分裂的空间。
……
问渊睁开眼。
她立于一片血色穹顶之下，天火正在焚烧万里云霞。
她认出这里，是帝云界南境。
而那抹银白身影，正悬于数百仙之上，一人独战。
那是和她双修过的龙，让她甘愿从仙变成仙妃的男人，帝龙仙。
“不、不要，怎么会是这里!”
他仍是那副清冷温和的模样，却背负千疮百孔的战甲，血从断角中滑落。
可是当看见他的第一眼，问渊仙妃便失了神!
“你不该来的。”
帝龙仙轻声道，眼神却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温柔望向她。
问渊一步步走上前，唇角颤抖：
“你不是说………会一直保护我吗？”
帝龙仙轻轻笑：
“是啊，本来我是这样准备的……”
“但可惜……我确实对能力有限吧!”
他的身影不算是很高大，但却挡在了问渊仙妃之前，让她看不见仙盟里的任何一个仙。
“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护你这一段路。”
问渊仙妃再也忍受不住，她冲上前去死死的抱住了帝龙仙，却被他狠狠的推开了！
天空再度爆裂，无数仙盟大军冲来。
这是他最后一次挡在她前方——
将整个天幕都震碎的，是他临死前的那句低语：
“若有来世，你我不做仙！”
鲜血飞溅之中，幻境突碎。
问渊猛然跪地，双拳死死捏紧，早已泪流满面。
这幻境不是她破碎的，是帝龙仙，那是一位强大的仙，他洞悉因果法则，强行结束了这段因果。
过了许久，她才站起身来，轻声一叹：
“你不会再出现了。我知道了。”
“放心好了，我已经爱上别人了，那人比你这个大傻子强的多，我才不会想起你呢！”
“就是……他不像你那么爱我……”
说着说着，问渊仙妃又哭了，她没有再登塔，就这么站在距离塔尖一步的地方，泪水不止。
……
周清风立于芍药谷外，万花如潮，风吹如雨。
老屋未改，竹影婆娑，石阶青苔已生，木窗斑驳如旧。
他缓步走入，仿佛走回了数百纪元前的那一个黄昏。
阳光斜照，温晴正坐在屋前的石凳上，披着素白衣裙，鬓角霜白，却仍眉眼如初，安静地望着庭前花海。
她回头望见他，唇角微扬，眸光温柔：
“你又来看我了。”
周清风心头微震，却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藏在心底，最不愿去面对的画面，也是让他将自己逼疯，逃避变成杀戮机械的直接原因。
他总以为，自己是那个必须先走的人。
但是他太强了，强到没有仙能杀的了他，而没有仙杀的了他，他就是与世界同在，永恒不死的仙！
“好久不见……”
温晴却像早已知道他会来，轻轻指着桌上：
“茶还温着，坐吧。”
周清风缓缓坐下，阳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他苍白的脸。
“为什么不说话？”
温晴笑着出声，周清风的声音沙哑：
“没，只是想你了……”
他撑起一抹笑容，温晴也笑了，他们像若干个夜晚一样聊起家常。
她讲芍药何时会落，他讲山雀为何再不归巢；
她问曾有剑宗弟子求他出山，他答已懒得出剑。
她问他到底是更爱她还是更爱夏婉，他说他从没爱过夏婉……
时间仿佛被静止在此刻。
直到夕阳沉落，晚风微凉。
温晴轻轻靠着椅背，忽然低声道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终会走得很远，很远。”
“但我从未后悔与你相识、相伴。”
“能陪你走上一段路，哪怕只是简单的这一生……我已经很满足了。”
周清风想说什么，却看见她望着夕阳，眼神温柔中藏着一丝疲惫：
“真好啊……又能再见你一次。”
“清风，该放我走了……”
阳光洒下，她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神情恬静，像是睡着了。
而他却明白，她不是睡着了。
而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幻境却仍在继续，时间不曾停。
她的身体一点点化作光尘，在芍药花中消散。
周清风站起身，望着那一地盛放的花。
他忽然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永恒”这两个字的重量。
不是岁月长，而是他在这世间站得越久，就要看着越多的人死去。
曾经他以为，成了仙就是胜利。
可现在，他第一次怀疑——
“活太久，是不是反而更痛？”
幻境崩裂。
他立于无归塔中，沉默许久，低声道。
“就让那些温柔，永远活在我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