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城,这座中原腹地的大城,如今俨然成为了战争前线。
张飞在这里,收拢败军小半年,也算是聚拢了三五万人。
尤其是去年秋收时分,击退了乐进的试探,保住了粮草,让张飞在陈留彻底站住了脚。
“三将军,城外有一客商打扮的人,说是将军故旧,特来赠礼。”
张飞的须发,已经花白。
身姿虽然挺拔,但凶狠的神情背后,是独撑大厦的无奈。
关羽,赵云先后战死。
大哥刘备惨败之后,意志消沉,重病不起。
最近东海之上,那于禁也兵败身死。
如今这季汉,能为诸葛丞相分担一二的人,也就只有他张飞了。
“故人?客商?”
张飞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笑道:“如今我们和西楚贼子对峙,此地,乃是两国相争的前线,哪里是普通商人可以随意出现的位置。”
“传令,点齐兵马,我倒是想要会会这客商,又在玩什么把戏。”
很快,张飞便带着千余兵马,冲出了陈留城。
见到来人,张飞忽然有些愣神,刚刚自己还在感叹旧人凋零,自己眼前还真就出现了一个“故旧之人”。
“怎么是你?”
张飞眼前之人,不是糜竺,又是何人。
“哼!你们糜家不愧是商贾世家,一手算盘打得够精明啊。”
“先是两头下注,一个效力我季汉,一个投入士颂麾下。”
“怎么,如今被士颂赶出来了?不应该啊,听说当年士颂看中了你的经营之道。把你派去治理南疆,今日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或许是故人凋零,张飞心有所感,又或许是糜竺身边所带的护卫不多,对他没有一丝威胁。
他并没有上来就翻脸,而是正常询问起来。
糜竺看到张飞后,心中也是颇为唏嘘。
他在南疆,也会想自己为了刘备复兴大汉的理想,把自己卖给了士颂,到底能换来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直到后来,赤壁大胜之后,刘备建立季汉,他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可惜好景不长,后面西楚和季汉交恶开战不说,自己亲兄弟,还背叛了季汉,出卖了关羽,投降东吴。
如今天下局势,风雨变化无常。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糜竺想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三将军,多年不见。往日在徐州,你我都是盛年,满怀壮志。”
“何期今日,你我都已年老,早生华发。”
张飞这人,骨子里对文人士大夫有一种尊敬感,今日见到糜竺,也颇有一番感触。即便是出言询问,言语也比较缓和。
“糜先生此来,莫不是来当说客?”
糜竺笑道:“三将军说笑了,没有人会傻到来劝说三将军背离季汉。”
“糜某此来,一是见一见故人,送些礼物给三将军。”
“二来,也是请三将军行个方便,让我糜家子弟,随我前去南疆。”
张飞眼睛一瞪,表情变得有些不善。
糜竺连忙解释,不是自己派人进入季汉,而是张飞这边行个方便,让徐州糜家的旁支子弟,偷偷离开季汉的地盘,跟着自己离开。
张飞知道不是什么军国要紧事,不过是糜竺个人的私事而已。
他的目光,扫过糜竺身后那些运输车,笑道:“你就准备用这些东西贿赂我,让我放你那些远亲离开?”
糜竺不慌不忙,揭开车上的布幔,抱起一小坛酒,和当年士颂推广的手法一样,直接砸在了地上。
瞬间,酒香四溢。
“清远香,还是正宗的清远香!”
别的东西张飞或许分不清楚,但是“清远香”这酒,张飞怎么可能闻不出来。
他的目光再次扫视糜竺身后的这些车辆,眼神中的热切,已经藏不住了。
糜竺笑道:“想来,自从赤壁之后,三将军远离了长江周边,北面乱局一起,也难有客商将此酒带来北面。”
“这几车酒,都是糜某自掏腰包,私人购置。”
“今日我们,但说故交,不论国事。这酒,既是探望故人之礼,也是求人情之贿赂。还请三将军笑纳。”
张飞盯着糜竺看了半天,又看了看那几车好酒。最后放声大笑。
“好!好一个但说故交。”
“你们糜家,除了糜芳那一脉被杀,其余之人,都不过是充没了家产,贬为庶民罢了。”
“你放心,收了你的酒,这些人我不会为难!”
说罢,张飞让人从糜竺这里接收了这几车好酒,最后,拱手和糜竺道别。
两人虽然谁都没有说什么,但也都明白,两人如今,已分属两家,已是敌人。
只是一些心知肚明的话,并不需要挑明而已。
回到城内的张飞,很快就把刚才的情绪抛之脑后,顺手就从车上取下了两坛酒。
“三将军且慢。”
一道人影,快步走来,正是诸葛亮特地放在张飞身边,作为谋士的刘晔。
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汉室宗亲,张飞多少也会给面子。
刚才在城楼上,张飞和糜竺的互动和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这酒,要不先检验一番?即便是糜竺无心加害,但那士颂,其人阴险狡诈。说不定瞒着糜竺,偷偷在酒中下毒。”
“如今陈留郡,季汉西线,全靠三将军支撑,若是三将军有个好歹,我季汉在兖州这边,真就再无立足之地了。”
若是刘晔直接怀疑酒有问题,那就是怀疑糜竺的人品,也就是怀疑张飞的眼光。
这样的话,张飞自然不会听。
但是刘晔也是懂得张飞心思的,那就是看不起士颂这样喜欢耍阴谋诡计,尤其是动不动,就喜欢派杀手暗杀的小人。
“也对,那士颂倒是不能不放。且都先检查一番吧。”
好歹,刘晔让张飞放下了手中的酒坛。
只是到了晚膳时间后,确认了这批酒水无毒,张飞那就真不客气了,当场就喝了好几坛酒。
“好酒,好酒啊!”
“哈哈哈,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味道!”
和楚国翻脸之后,张飞不是没有在中原收集到一些清远香。
但他费尽心思收集到的一些酒,那点份量,怎么可能让他喝得尽兴。
也只有今日,糜竺忽然送来了几车清远香,让他喝了个畅快。
“父亲,这酒虽好,但如今两国依旧处于敌对。若是父亲醉酒,西楚贼子忽然前来偷袭,我们当如何是好。”
伤愈不久的张苞,早就看出情况不对,见张飞还想再喝,连忙出言劝阻。
“怕什么!上次乐进惨败而归,西楚那边,不敢再轻动刀兵,若是大军来袭,北面曹魏也会有所动作。”
“我多年未喝如此好酒,今日定然不醉不归。”
“走开,老子还不用你来管。”
说罢,一把将张苞推开。
一旁陪座喝酒的范疆,张达,陈式,许允等副将,个个都神情不对,但看张飞这番做派,也没有人敢上去触他霉头。
结果,还真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张苞昨夜还提醒过张飞,结果张飞不听,但张飞醉酒未醒,西楚军队,就又一次杀到了陈留城外。
这一次,领军的不是乐进了,而是徐晃。
即便不是士颂带着西楚大军过来,而是派出一支偏师。
但徐晃的份量,在楚国也是远重于乐进的。
更不用说,为了对付张飞,阎行,胡车儿,鲍隆,张泉等西楚拿的出手的高武力值武将,也都被一起带了过来。
而后,便是点名要求和季汉这边“斗将”。
这行为举止,从来都是季汉这边占优的事,但到了今天,由西楚这边提出来,颇有一番讽刺的意味在其中。
“季汉不是很狂吗?不是猛将如云吗?”
“怎么,死了关羽和赵云,季汉就没人了吗?”
胡车儿拿着铁戟,在陈留城下叫骂不止。
陈留城楼,刘晔脸色铁青,恨不得直接用霹雳车把胡车儿给砸死。只是看到胡车儿身后,有一排重盾手戒备,硬是忍住了这种冲动。
“三将军情况如何?可醒酒了?”
他回头向张达询问一声,他知道,城内诸将中,也就只有范疆,张达二人,算是张飞心腹,或者说张飞使得顺手。
张达摇摇头,脸色也不好看。
“范疆守在那边,把各种醒酒之物都准备好了,只等三将军醒来,就给三将军服用。”
刘晔知道自己心急了,还是嘱咐了一句:“三将军醒酒之后,一定拦住三将军,不可立即出战,至少今日,不可出战。”
“徐晃,阎行,胡车儿等人,都是西楚有名号的猛将,三将军若非清醒状态,出战或有风险。”
张达脸上,露出苦笑。
“军师,您也知道三将军的脾气,他若是执意出战,我们只怕拦不住。”
两人正说着,陈留城门忽然打开,一青年将军,也是一身玄甲黑袍,也是丈八蛇矛,也是一匹神骏黑马,就这么带着一队人冲了出去。
“西凉蛮子,休得猖狂!”
“你这种货色,还用不着我父亲出手!”
张苞大喝一声,直取胡车儿。
城楼上,刘晔见状,急得跺脚,心说自己不是三令五申,不要中了敌军挑唆,结果张家父子,还真就一样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燃。
“擂鼓,助威!”还是陈式反应快。
既然张苞已经出战,自家这边,还是需要给予支持的。
不得不说,张苞在这个时空中,因为早早上过战场,又跟在张飞身边,由张飞言传身教了一阵子,武艺上颇为不俗。
对面的胡车儿,若是也和历史上一样,只怕还真未必能讨得好处。
只是胡车儿在这个时空中,也有自己的成长。
当年在函谷关外,被诸葛亮俘虏,羞辱一番后又放回去,成为了他人生的转折点。
之后,向来依靠蛮力的他,居然也沉下心来,打磨武艺。
用后世游戏的概念来说,便是这两人的武力值,都获得了提升。
在这种情况下,胡车儿的蛮力优势得到了体现,两人斗了差不多二十回合,张苞渐渐体力不支,蛇矛虚晃过后,立刻后撤。
“哪里跑!”胡车儿杀得兴起,又见张苞想要逃走,心中得意,想着若是能斩杀张苞,或者擒住张苞,定然能逼得张飞大失方寸。
“楚贼看箭!”
结果追了两步,城楼上传来一声大喝,胡车儿连忙侧身躲避。
片刻后,却不见箭矢踪迹。
胡车儿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当,刚刚城楼上,不过是刘晔让陈式大喊一声,并没有真的出手射箭。
而且即便是胡车儿进入了射程,也不过是在射程边缘,城楼上的季汉武将,还真没有人,有把握在这个距离射中胡车儿。
只是他这侧身躲避,放慢了马速,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苞狼狈逃入城中。
“季汉懦夫,暗箭吓人!懂不懂斗将的规矩啊!”
他一边骂,一边退出了射程范围。
“也对,当年在虎牢关,你们季汉皇帝刘备,自己提出的斗将,都能出尔反尔,你们这些下面的人,自然不要脸皮,不讲规矩。”
“我呸,和你们季汉斗将,真真是跌份!”
骂到最后,胡车儿也不管许多,再次开始了人身攻击。
“张苞这种废物,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张飞,你要是不会生儿子,把你老婆借我用两天,我来帮你生,生出来的小崽子,一定比那个张苞要强!”
低着头走上城楼,准备领罚的张苞,听到这话,整张脸,气得通红。
他猛地抓起一张弓,就想要射死胡车儿。
但走到女墙边上,他才意识到,别人已经退出了射程。
“啊啊啊!打开城门!老子去捅他一万个透明窟窿!”
也就在这个时候,城楼下,传来了张飞的声音。
刘晔心中先是一喜,而后又心生警觉,觉得应该拦住张飞。只是不等他走到楼梯处,张飞就骑着他的乌骓,冲了出去。
“不好,三将军的酒,还没有完全醒好。”张达一眼看出,张飞的状态不对劲,即便是骑在马上,也有些摇晃。
不仅仅是他,西楚这边的胡车儿也好,听到张飞出阵的消息后,立刻赶到阵前的徐晃,阎行等人,也看出了便宜。
“我等联手,或许可趁此机会,斩了此贼!”
就连只能骑马作战的鲍隆,眼中也生出了几分期望。
徐晃点头道:“得此良机,若不试上一试,我等岂不遗憾。”
“诸位,今日我等联手,斩了这环眼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