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您为什么…”指尖狠狠划过镜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为什么从不碰我？！”
镜中的笑脸骤然狰狞，他抓起妆台上的玉梳，狠狠砸向铜镜。
“哗啦！”
镜面碎裂，他的脸在无数碎片中扭曲变形，每一片都映着他猩红的眼。
“容允岺…”他喘息着，手指被碎片割破，鲜血顺着掌心滴落，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你一个卑贱的罪臣，凭什么得到她的宠爱…”
血珠滴在案头的密信上，晕开一片暗红。
苏玉衡盯着那血迹，又笑了，这次笑得温柔至极。
“没关系…”他轻轻舔去指尖的血，眸色幽深，“很快，陛下就会知道…”
“只有我，才配站在她身边。”
*
晨光初透，纱帐内还残留着暖意。
燕沉甯半倚在凤榻上，看着容允岺跪坐在脚踏边，正低头为她系朝靴的玉扣。
他指尖修长，动作轻缓，晨光透过窗纱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勾勒出一片温润的轮廓。
“昨夜睡得好么？”她开口，指尖拨弄他散落在肩头的一缕发丝。
容允岺手上动作未停，声音却低了几分：“…很好。”
“撒谎。”她轻笑，手指绕着他的发丝轻轻一扯，“朕醒时，你可是睁着眼的。”
他睫毛微颤，终于抬起头，目光却只敢落在她衣襟的凤纹上：“罪臣…怕惊扰陛下。”
燕沉甯俯身，指尖挑起他的下巴：“朕倒觉得，你是在等朕做些什么。”
距离太近，容允岺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凤涎香，混着晨起时特有的温热气息。
他喉结微动，却不敢躲，只低声道：“臣不敢。”
“不敢？”她拇指摩挲过他下唇，感受那抹柔软，“那为何耳尖红了？”
容允岺呼吸一滞，还未答话，腰间一紧。燕沉甯竟单手将他提上了榻。
“陛…”
他慌忙撑住身子，还是不可避免地半伏在她身上。
朝服未整，衣襟微乱，露出她一截雪白的颈子。
容允岺匆匆移开视线，却听她在耳边低笑：“躲什么？昨夜不是你自己往朕怀里钻的？”
他耳尖那抹红霎时蔓延至颈侧：“臣…那是…”
“是什么？”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难得慌乱的模样，见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也不逗他了。
“替朕更衣吧。”
“…是。”
赤色朝服展开如夜，容允岺指尖拂过金线绣的凤纹，他垂着眼，将每一道褶皱都抚得平整，玉带扣上时，金属。
他半跪着为她系腰间玉带，轻碰的声响在静谧的寝殿内格外清晰。
一缕发丝从冠中滑落，扫过燕沉甯的手背。
燕沉甯低头看他，晨光透过纱帐，在他低垂的睫毛上镀了一层浅金。
他神色专注，仿佛在对待什么极珍贵的物件，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容允岺。”她唤他。
“臣在。”
“抬头。”
他依言抬眸，猝不及防撞进她深不见底的眼里。
燕沉甯伸手，指尖掠过他耳畔，将那缕散落的发丝别回冠中。
“好了。”她淡淡道，收回手时，指腹似有若无地擦过他耳尖。
容允岺呼吸一滞，耳根刚褪下的热度又漫了上来。
殿外，宫人轻叩门扉：“陛下，早朝时辰将至。”
燕沉甯转身，袖摆扫过他膝头：“等早朝结束了，随朕去用膳。”
“是。”
容允岺望着她的背影，指尖无意识碰了碰方才被她触碰的耳尖，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殿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咚，他倏地收手，见燕沉甯在屏风处回首，赤色广袖扫过鎏金香炉，带起一缕青烟。
“发什么愣？”她屈指轻叩屏风，“朕的玉带钩还没系好。”
容允岺这才发现她腰间玉带松垮地悬着，方才慌乱中竟漏了这道工序。
他疾步上前，在触到玉钩时被鎏金纹路硌了指尖，那上面雕着交颈鸳鸯。
“陛下…”他喉结微动，“这纹饰…”
“怎么？”燕沉甯按住他忙碌的手指，“朕用不得鸳鸯？”
容允岺摇摇头，垂眸将玉钩扣入螭首环中。
燕沉甯盯着他低垂的眉眼，抬手，掌心覆上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陛下？”
容允岺怔住，抬眸时，正撞进她含笑的眼里。
“慌什么。”她指尖顺着他的发丝滑下，在他耳畔一勾，“朕又不会吃了你。”
她的指腹温热，蹭过他耳尖时，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容允岺呼吸微滞，却不敢动，只低声道：“…臣不怕。”
“不怕？”她低笑，收回手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耳垂，“那耳朵红什么？”
殿外传来宫人轻叩门扉的声音：“陛下，该上朝了。”
燕沉甯转身，袖摆扫过他的指尖：“走了。”
容允岺站在殿门处，望着那道赤色身影穿过朱红回廊。
晨光为女帝的冕旒镀上金边，十二串玉珠在她转身时荡起清脆的声响。
“恭送陛下。”
*
容允岺刚盥洗完毕，两名侍从便捧着漆盘躬身而入。
“郎君，陛下命尚衣局新制的衣裳送来了。”
容允岺指尖一顿，漆盘上整齐叠着件雨过天青色的广袖长衫，衣料在光下泛着流水般的暗纹，腰间配着条月白绣银竹的束带。
正是他素日喜爱的样式，却又比寻常宫装精致三分。
“这…”
“陛下说，郎君的身份尊贵，特意嘱咐给您添新衣。”侍从小心翼翼地展开外衫，“料子是江南新贡的浮光锦，陛下亲自挑的花色。”
衣料掠过手背时，触感凉滑如春水。
“好。”
容允岺任由侍从为他更衣，铜镜中渐渐映出个清雅如竹的身影，广袖垂落时似流云舒展，腰间银竹在行动间若隐若现，衬得他愈发挺拔如松。
“大人真适合这颜色。”年少的侍从忍不住赞叹，“像是谪仙下凡…”
殿外传来环佩轻响，侍从们慌忙跪伏，燕沉甯负手而入，冕服未换，仍是早朝时的装束，玄衣纁裳，威仪凛然。
她目光落在容允岺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果然合适。”女帝走近，指尖拂过他袖口的暗纹，“朕就知道，这颜色衬你。”
容允岺垂眸，声音轻缓：“谢陛下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