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五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距离迁都北平已经五年了,而这里……金陵的皇宫显得越来越寂寥了。
陪了永兴半辈子的婉儿躺在坤宁宫的病榻上,望着窗外的梨花,浅浅一笑。
“英哥,梨花又开了,真好看!”
朱雄英喜欢吃梨,特别是那种酸甜的脆梨,婉儿便在坤宁宫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梨树,每年梨花盛开的时候,是最美的。
“好看,真好看!”
坐在床边的朱雄英手里端着盛满药的碗,声音沧桑而哽咽。
“婉儿,把药吃了吧!”
朱雄英拿起勺子亲自喂了过去,婉儿缓缓摇头,轻声说道:“我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可能好起来了,能陪伴你一生,我已经很知足了!”
御医已经诊断过了,李太后的身子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无力回天了。
永兴朝后十年,李皇后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全靠药来吊着。
“别胡说,赶紧把药吃了,好起来,我带你去北平,看咱儿子,咱大孙去!”
婉儿再次摇头,说道:“我这身体,已经去不了了,只要咱们的儿孙好好的,就好,我唯一不放心的是大丫……”
“我听说她还在漠北,她要向北……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她心之所向的地方!”
朱雄英放下药碗,说道:“闺女大了,咱们也管不了了,去年她回来看咱们,我让她嫁人,她说,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了,还有谁要……”
婉儿叹息一声,说道:“英哥,你不该告诉她那些东西……”
朱雄英颇为内疚道:“是,或许是我毁了她,我悔了!”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她有自己的想法,随他去吧,儿大不由爹,女大也是一样!”
婉儿浅笑道:“不怪你,不怪你,英哥,这些日子,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遇到你,是我的一辈子的幸运,我不想离开你,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
朱雄英上前扶婉儿坐在窗前,十分的安静。
“皇爷爷走的时候,和英哥有约定,来世再见,我也想和英哥也有约定,下辈子再相遇……”
朱雄英含泪说道:“好,我答应你!”
李婉儿靠在朱雄英肩膀上,说道:“记得咱们成亲的时候,我问英哥,我好看吗,英哥说好看……”
朱雄英当即说道:“现在也好看,好看,好看!”
婉儿苦笑一声,说道:“英哥就会骗人,现在老了,不好看了……”
“都说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我不喜欢这一句,太伤感了!”
“我喜欢……人生若只如初见,何时秋风悲画扇!”
婉儿脸上浮现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二人的记忆瞬间回到了十六岁的那一年……
回不去了,五十多年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李婉儿缓缓抬头,抚摸着朱雄英那年老的脸颊,深情的问道:“下辈子,陛下在哪等我?”
朱雄英郑重说道:“就在这金陵,一棵梨树下!”
“好!”
婉儿再次叮嘱道:“那英哥一定要记住我的样子,不能忘了!”
朱雄英抚摸着她的头发,点头道:“忘不了,永远都忘不了,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婉儿仿佛了却了所有的心思,倒在朱雄英怀中,呢喃说道:“以前,你总是唱歌给我听,后来当了皇帝,你再也没给我唱过,我想再听一次,你能唱给我听吗?”
朱雄英紧紧的抱着李婉儿,抱的更紧了,歌声悠悠传来。
“梨花飘落在你窗前……”
“谁把思念轻描淡写,只想留驻时间为你穿越……”
婉儿带着一抹笑容,缓缓闭上了双眼,耳边依旧传来最后的歌声。
“轮回百转,只求陪你续前缘……”
景泰五年秋,陪伴永兴皇帝五十年的李皇后病逝,太上皇帝悲痛大哭!
……
十月,天又冷了!
年少的皇太孙,后来的永兴帝,如今的太上皇帝朱雄英,不知道在这里度过多少个春夏秋冬了。
“妙锦,小月,你们也都老了啊!”
二人苦笑摇头,这二人也陪伴了他半辈子,也为他生儿育女。
“陛下,皇后姐姐已经走了,别太难过,还有我们陪着你呢,皇后姐姐临终前,让我们好好照顾陛下!”
朱雄英叹息道:“我这一辈子,送走了身边一个又一个疼我的人,爱我的人,我爱的人,我疼的人,这种感受,比剜心之痛还要痛千倍万倍,太难受,太难受了!”
“我实在受不了了,我都这个岁数了,老天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
这几年间,先是大舅常茂病逝在司马院,接着,外甥耿叡战死,最后,皇后也走了。
永兴皇帝被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摧残……
徐妙锦握着永兴皇帝的手,劝道:“你还有我们,还有曹国公,还有徐王,燕王……”
朱雄英叹息道:“可终有一天,你们也会离开我,或者,我离开你们!”
徐妙锦安慰道:“陛下,太伤感了,我们不说这些好不好!”
张月倒了杯茶,放在朱雄英面前。
“妙锦,小月,这几天,我想了好多,你们走吧……”
二人同时愣住了,但徐妙锦很快就明白过来,永兴皇帝不想在经历这种生离死别的伤痛了。
“去梁王和卫王那里吧,正好,二人闹的不太愉快,去了之后好好的规劝他们,别在闹了,不然,朝廷真要收拾他们了!”
“好!”
二人同时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我们走后,谁来照顾陛下,谁来给陛下做饭洗衣!”
朱雄英苦笑道:“朕到谁家都能混口饭吃!”
……
这几年的雪都下的挺大,几乎一夜之间就能将金陵染白。
宫外的两辆马车驶出皇城,她们去找自己的儿子了,只留下那个老头自己在宫里了。
望江楼一如既往的冷!
那个老头穿着厚棉衣,坐在楼上风雪中,他在这里,送走了所有的亲人。
他的胡子,头发又白了不少,与刮来的风雪成了一色,他的身影又孤单了几分!
“冷啊,太阳怎么又落山了!”
他好像晚年的太祖皇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