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大会正式开幕的前夜,万刃山的气氛被烘托到了第一个高潮。
位于主峰一线峰之下的巨大广场上,此刻已是人声鼎沸,魔焰滔天。
广场以巨大的黑色石板铺就,四周矗立着上百根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石柱,将整个场地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幽冥鬼域。
粗糙巨大的石桌石椅杂乱地摆放着,上面堆满了血食肉林、烈酒灵果,许多面容狰狞的修士已然喝得酩酊大醉,言行更加放肆不堪。
空气中混合着浓郁的酒气、烤肉的焦腻香气、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令人血液躁动的迷幻药物气息。
粗野的狂笑声、划拳行令声、女子的娇笑声,其中多少自愿、多少被迫,无人关心。
以及偶尔响起的、因口角而瞬间拔刀相向又迅速被镇压的厮杀声,交织成一曲疯狂而混乱的乐章。
这便是黑道的盛宴,赤裸裸地展示着欲望、暴力和无序。
东辰依旧顶着“沙通天”的皮囊,混在“恶沙帮”那几个真手下中间,坐在最外围区域的一张石桌旁。
他面前也摆着酒肉,但他滴酒未沾,只是暗中默默运转真气,将试图侵入体内的污浊之气和那些隐秘的迷幻药力悄然化去。
他低垂着眼睑,看似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实则灵台清明,神念如同最精密的蛛网,以他为中心,悄无声息地向着更远处的核心区域延伸,捕捉着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碎片。
他听到附近几个小头目在兴奋地讨论杨素之可能会拿出什么赏赐,听到有人吹嘘自己与某个核心人物能搭上话。
甚至隐约听到更远处,有来自不同区域的黑道巨头在低声交谈,内容涉及资源划分、地盘争夺,以及一些对明日大会的猜测,但都语焉不详。
显然,真正核心的机密,绝非在这种场合能够谈论。
东辰并不气馁,他本就没指望在此处能听到绝密计划。
他的目的,一是进一步熟悉环境,二是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足以吸引所有目光,让他能够悄然行动而不被察觉的时机。
时间在喧嚣中流逝,夜渐深,场中的混乱和疯狂却有增无减。
就在此时——
毫无征兆地,十三股强大、诡异、特质迥异却强大到令人心悸的气息,如同十三颗从天而降的陨石,狠狠砸入这片沸腾的魔海之中。
这十三股气息的出现是如此突然,如此霸道,瞬间将广场上原本混乱的气息压得一滞。
轰!
十三道气息落下后,广场中央的空地上,一座数人高的巨石毫无预兆地崩裂开来,碎石四溅,吓得周围人群惊呼倒退。
烟尘弥漫中,一个干瘦如柴、面色惨白如同墓穴尸身的老者,咧着嘴发出桀桀怪笑,慢悠悠地从地底钻了出来,周身环绕着阴冷的黑色鬼气。
此人正是“鬼甲”。
几乎同时,一阵珠算碰撞的清脆响声悦耳传来,一个胖乎乎、穿着锦缎华服、笑容可掬如同富家翁的中年人,凭空出现在一张摆满酒肉的桌子上,手里的巨大金算盘拨得噼啪作响。
“啧啧,好大的场面,得值多少灵石啊。”
正是“财甲”。
呜咽幽怨的琴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如泣如诉,扰得人心烦意乱,气血翻涌。一个怀抱瑶琴、神色忧郁的中年文士,踏着音波,飘然落在一根燃烧的绿火石柱顶端,夜风吹动他的衣袍,显得格格不入而又无比醒目。
是“乐甲”。
另一边,一个手持蟠龙拐、满脸皱纹的老妪颤巍巍地走来,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躲避瘟疫般纷纷退让,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却贪婪地扫视着在场诸人,仿佛在审视一堆药材。
“医甲”驾到。
紧接着,或快如闪电,或重如山岳,或缥缈如烟,一道道奇形怪状、气息迥异的身影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登场。
有身化剑光,直接劈开广场禁制,嚣张落地的“剑甲”;
有一步踏出,脚下大地蔓延冰霜的“力甲”;
有身影模糊,仿佛存在于虚实之间的“影甲”;
有肌肉虬结,扛着一柄大刀,哈哈大笑声震全场的“刀甲”;
……
中州十三甲,竟在这黑道大会召开的前夜,以这种极端张扬、丝毫不给主人面子的方式,集体降临。
整个广场,出现了刹那的死寂,所有喧嚣戛然而止。
无论是醉醺醺的魔头,还是狂笑的妖人,此刻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惊愕、茫然,以及深深的忌惮。
人的名树的影,中州十三甲,每一个都是名动一方、行事乖张、实力深不可测的奇人异士。
他们集体出现,意欲何为?
是敌是友?
混乱的场面瞬间被一种更大的震惊和不确定性所笼罩。
“呵呵,原来是中州十三甲的各位朋友大驾光临,杨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也就在这时,一个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压下了现场的骚动。
人群如同潮水般分开,杨素之在一众心腹的簇拥下,缓步从核心区域走出,来到广场前方。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扫过十三甲,尤其是在为首的剑甲、财甲几人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寒的警惕。
他事先并未收到十三甲要求与会的任何消息,他们的到来,绝非祝贺那么简单。
“杨尊主这万刃山,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剑甲掏了掏耳朵,大大咧咧地说道,全然不顾场合,“我们几个老家伙闲得无聊,听说你这里开大会,有酒有肉,就过来凑凑热闹,怎么,不欢迎?”
杨素之笑容不变:“诸位大驾光临,是我万刃山的荣幸,岂有不欢迎之理。只是大会明日才正式开启,今夜只是些粗陋酒食,恐招待不周。来人,为十三甲的各位朋友看座,上最好的灵酒仙酿。”
他表面上应对得体,尽显地主之谊和黑道至尊的气度,但身边的心腹,尤其是那位“阴鸦”先生,面具下的目光已经变得无比锐利,悄然打着手势,示意加强戒备,暗中调整阵法,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十三位不速之客身上。
整个广场的目光,所有明里暗里的警戒,此刻都牢牢地被这十三位特立独行的奇人所吸引。
猜测、警惕、不安、好奇……各种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而就在这片因十三甲突然降临,而引发的巨大混乱和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掩护下——
东辰动了。
他一直低垂的眼睑倏然抬起,眼中平静无波。
在所有人,包括杨素之和其麾下的数十位高手的神念,都被场中十三甲那强大而怪异的气息所吸引、干扰的刹那,他扮演的“沙通天”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脱离了“恶沙帮”的席位,向着旁边阴影处一退。
几乎在融入阴影的同时,他身上的气息、形貌瞬间改变,“千变万幻术”运转到极致,不再是“沙通天”,而是化为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黑袍巡逻卫士的模样,连气息都模拟得与那些黑甲卫士一般无二。
他低着头,沿着广场边缘,看似例行巡逻般,不紧不慢地向着那片守卫更加森严、阵法光芒隐约流转的核心区域方向走去。
时机稍纵即逝,他必须利用十三甲制造的这绝佳机会,尽可能地深入龙潭,去探寻那被严密守护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