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岩壁在身后急速退去,东辰一行人踏着滚烫的硫磺蒸汽向前疾行。
前方蓦然出现的庞然大物让众人脚步齐齐一顿——
那是一座足有百丈高的青铜青铜门,门扉表面覆满青绿色的铜锈,却仍难掩其上镌刻的日月星辰、天干地支等繁复道纹。
门环处两尊镇守兽雕像怒目圆睁,左首为蟾蜍衔月,右首为金乌负日,二者瞳孔皆以不知名的晶石镶嵌,此刻正泛着幽幽冷光。
“这是……”
雷彪举起火把凑近观察,跳动的火光映出他额角的冷汗,“圣渊入口!”
话音未落,头顶雷云骤然翻涌,豆大的雨点裹挟着电芒砸落,打在青铜门上迸溅出刺眼的火花。
东辰抬手接住一滴雨水,指尖传来细微的麻痹感。
他忽然想起玄鸟临别前所言:“阴阳调和,圣渊自开。”
目光扫过腰间悬浮的天珠——此刻它正散发着幽蓝的冷光,恰似明月清辉;
又望向怀中温润的龙眠石碎片,其中流转的星辉带着太阳般的暖意。
心中灵光乍现,两步上前站在青铜门前。
“彪哥,护住阿蛮和小雷!”他沉声喝道,反手抽出长剑划破掌心。
殷红的血珠刚触到青铜门,便被一股无形力量吸了进去,门上道纹顿时亮起血色微光。
东辰深吸一口气,左手托起天珠置于左侧蟾蜍雕像之下,右手紧握龙眠石按在右侧金乌爪间。
刹那间,天地为之静止。
暴雨悬停在半空,雷声销声匿迹,连吹拂衣袂的风都屏住了呼吸。
天珠的幽蓝与龙眠石的暖黄如同阴阳两极,在青铜门中央交汇成太极图案。
东辰只觉体内气血翻腾,仿佛有千万根银针顺着经脉乱窜,耳边响起玄鸟古老而缥缈的声音:“以阴引阳,以阳济阴,方合天地至理。”
他咬紧牙关,将全部真气注入双掌。
天珠突然剧烈震颤,射出一道皎洁月光;龙眠石则迸发出炽烈金芒。两道光芒纠缠着冲向青铜门中央的太极图,门上的道纹逐层亮起,先是北斗七星,继而二十八宿,最后整扇巨门都笼罩在璀璨的光华中。
“隆隆——”
沉闷的轰鸣声从地底传来,青铜门缓缓向两侧分开。
刺目的白光从门缝中溢出,待众人适应光线后,只见门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玉石阶梯,阶面流淌着液态的星光,每一步都映出七彩虹霓。
“小心机关!”
雷彪率先踏上阶梯,铁靴踩在星光上竟未留下半点痕迹。
阿蛮跟在后面,手指轻轻抚过墙壁,那些看似坚硬的玉石在她触碰下泛起涟漪,如同水面般荡漾开一圈圈波纹。
小雷好奇地伸出指尖,立刻被弹了回来,惊得他吐了吐舌头。
东辰走在最后,目光始终盯着手中的龙眠石。
自从注入阴阳二力后,这块石头变得异常活跃,内部的星辉几乎要冲破表层喷薄而出。他能清晰感受到,越往深处走,龙眠石与某处存在的共鸣就越强烈,那种血脉相连的悸动,让他既兴奋又不安。
转过九道弯后,前方豁然开朗。
众人眼前出现一座圆形大厅,穹顶镶嵌着无数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座十丈高的石台,台上摆放着三件物品:一柄断裂的青铜古剑,一块布满裂纹的玉璧,还有一盏燃着青色火焰的铜灯。
而在石台后方,一面巨大的水晶幕墙正在缓缓升起,透过幕墙,隐约可见翻滚着紫黑色雾气的圣渊轮廓。
“这紫黑色雾气,难道是传说中的幽冥鬼气,亦是狱龙魔化的根源?”
雷彪握紧武器,肌肉绷得紧紧的。
东辰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石台上的物品上,尤其是那盏青焰铜灯——灯芯处跳动的不是普通火焰,而是一缕缕细小的雷霆。
当他靠近时,龙眠石突然发出欢快的嗡鸣,与铜灯中的雷霆产生了微妙共振。
就在这时,水晶幕墙完全升起,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扑面而来。
东辰看见幕墙后的圣渊中,虚空之巅,无数条锁链纵横交错,束缚着一团不断扭曲的、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龙影。
那龙影极大,几乎占据了整个浩瀚无垠的圣渊。
其每一次挣扎,都会引发天地间的雷电共鸣,而它的双眼位置,赫然闪烁着与龙眠石相同的星辉。
东辰指尖下的龙眠石不再仅仅是冰凉的晶体,一股沛然莫御、带着古老沧桑与极致狂躁的吸力骤然爆发。
他闷哼一声,感觉体内那本就伤痕累累的道伤瞬间被无形巨力攥紧、揉搓,像是枯干的藤蔓被投入暴烈的炉火。
断龙礁带来的旧创被残忍地撕开、放大,每一次脉动都如同濒死巨龙在泥泞中的抽搐。
“呃啊——!”
他咬碎的舌尖又渗出血来,却被一股更恐怖的精神洪流硬生生压回了喉咙。
那不是声音,是直接在灵魂深处炸开的暴虐幻象:
天地倾颓、星辰爆裂、山川化为齑粉,万物在无声的哀嚎中凋零腐朽——极致的“毁灭”图景席卷一切。
然而下一刻,焦黑的土地上又诡异地冒出点点绿意,枯朽的巨木枝头挤出鲜嫩的幼芽,充满腐质气息的菌丝迅速蔓延……
极致的“毁灭”,与顽固得令人心悸的“生机”交替闪现。
毁灭的尽头是诞生,诞生的基石又是无尽的衰亡。
这便是狱龙——第六条龙脉被污染、扭曲后残存本能的咆哮,混乱而贪婪,充满了对一切能量的吞噬欲望。
东辰的神魂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几乎要被这恐怖的意志撕裂、吞噬。
他深知蛮力对抗是愚蠢的,只会耗尽他最后的力量,成为滋养狱龙残魂的薪柴。
剧痛与眩晕中,遗族村落里那篝火旁跃动的图腾、雷彪沙哑吟唱的苍老祭词、阿蛮跳着那蕴含沟通天地神灵之意的战舞残影……
如同清泉般流过他焦灼的心神。
“敬畏…沟通…守护……”
镇龙使的责任?
不,这早已超越了他职责的本身。
那是保护身后这片土地、那些人——雷彪那宽厚的背影、阿蛮那倔强而脆弱的眼神、小雷懵懂却纯净的信念——的决绝意念,是冰冷的石壁也能被体温捂热的人间温度。
东辰意念急转,福至心灵。
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幽蓝火光暴涨,竟在瞬间压过了毁灭幻境带来的混乱。
他不再被动承受那噬能的本能侵蚀,而是主动引导,在精神世界的狂澜中,他调动起感悟到的那一丝“正道雷意”,带着对天地自然的敬畏,对亘古生灵的沟通渴望,糅合那份守护他人的信念温度,在心海中急速勾勒——
片刻后,一个奇异的印记瞬间凝聚,它非金非玉,非篆非符,线条古朴玄奥,散发着坚韧不朽、沟通万物的柔和金光。
它正是东荒遗族信仰的核心投影,是东辰此刻意志的具象——“不毁之印”。
印记成型的刹那,宛如风暴眼,暂时定住了东辰体内狂乱的精神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