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绍点了点头,
说道,
“你今天说的,
才是你最真实的一面。”
杜乂笑了笑,
说道,
“殿下谬赞了,
臣只是不想殿下,
又被人骗第二次。”
司马绍眉头一皱,
说道,
“第二次,
什么第二次?”
杜乂说道,
“殿下请想,
殿下在乌程受挫,
是谁的手笔?”
司马绍看着杜乂,
问道,
“你是想让我再回忆一遍?
还是想让我再检讨一次?”
杜乂摆了摆手,
说道,
“臣只是想让殿下,
看清这镜中花。”
司马绍问道,
“那按照你的意思?
倒不是琅琊王氏起的意,
怎么,
却是他得的利?”
杜乂说道,
“殿下,
这正是幕后之人高明之处,
现在的局势,
任谁出来争,
都争不过王家,
之前诸王攻建康,
已经做了证明。
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
既巴结了王家,
又得到了殿下的青睐,
这样没本万利的谋划,
怎么能不令人佩服。”
司马绍捋了捋黄须,
说道,
“按照你所说,
有人拿着宗王的积蓄,
孝敬了王家,
还要我买他的好?”
杜乂点了点头,
说道,
“正是如此,
殿下不是正在这么做嘛?”
司马绍反指自己,
说道,
“我?我嘛?
我什么时候这么贱了,
别人都把我卖了,
我还要给他数钱?”
杜乂摆了摆手,
说道,
“那好,
我来问殿下,
既然殿下没有这个心思,
何必要办这个宴会哪?”
司马绍当下就说,
“我办这个宴会,
当然是为了查……”
说到此处,
司马绍灵光一闪,
问道,
“你的意思是,
连那场刺杀,
也是这些人所为,
就为了逼我出这一招?”
杜乂点了点头,
说道,
“要不然,
我怎么能得到消息?”
司马绍又捋了捋胡须,
问道,
“你这消息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杜乂说道,
“自然也是从那些人那里得来的。”
司马绍再问,
“哪些人?”
杜乂说道,
“自然就是殿下今天宴请来的人。”
司马绍眉头紧锁,
问道,
“你是说,
吴郡四姓?
他们现在还有这个实力?”
杜乂点了点头,
说道,
“如果只是他们,
当然是没有这个实力,
但,
要是再加上,
所有心有不甘的人哪?”
司马绍看了一眼杜乂,
问道,
“你是说,
会稽三家,
也和吴郡四姓搅和到一起了?”
杜乂点了点头,
说道,
“恐怕还不止吧?
这些宗王哪来的消息,
怎么知道乌程有利可图?”
司马绍点了点头,
问道,
“你说这种话,
是为了我,
还是为了王家?”
杜乂摇了摇头,
说道,
“臣是为了自己,
臣势单力孤,族人尽丧。
唯有辅佐明君,
才能恢复祖辈荣光。”
司马绍点了点头,
这也是司马绍放心杜乂的地方,
说道,
“既然你都看透了,
为什么不早与我讲?”
杜乂说道,
“殿下之智 ,
自然胜臣十倍,
臣都能看透的,
殿下自然早就看出来了,殿下这么做,
无非就是想看看,
有没有忠臣站出来,
臣,
就是这第一个忠臣。”
司马绍点了点头,
指着不远处的船,
问道,
“那你看,
这宴会,
我还回去嘛?”
杜乂说道,
“依臣看,
殿下大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继续和他们纠缠,
用他们的力量,
办殿下的事情,
岂不妙哉?”
司马绍点了点头,
说道,
“与我想到一处了,
那你看,
这第一件事情,
该办什么哪?”
杜乂说道,
“要是臣来说的话,
这第一件事,
应该是个武陵王,
选一个合适的太守。”
司马绍笑着看看杜乂,
问道,
“这么说,
你是有人选了?”
杜乂说道,
“人选倒是有了,
但不能由臣来说。
这话得从那些人嘴里说出来。”
司马绍拍了拍杜乂的肩膀,
说道,
“弘理,
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走,
咱们君臣再去会一会这些人。”
说罢,两人返回宴会,
众人已经喝到了酣处,
都有人站出来起舞了,
见司马绍去而复返,
又到坐回席上。
司马绍看看左右,
说道,
“不要拘束嘛,
我就是怕场合太正式了,
大家放不开,
我这一回来,
大家又不唱不跳了,
要不了,
我还是回避?”
谢尚没有废话,
赶紧站起来跳了一曲,
这氛围才又活跃开。
司马绍坐在主位上,
探出身子,
问向旁边的顾飏,
“顾令,
这次乌程的事情,
让你受委屈了。
为朝廷的效力的人,
朝廷不能让他寒心。
这派到各郡县的郎官,
也陆陆续续的回来,
确实有些太守县令,
无视法度、贪赃枉法,
你看能看得上哪个郡县?
只管说出来。”
顾飏被司马绍这个态度砸懵了,
怎么?
自己一下子成了心腹不成。
顾飏狐疑的看向顾和,
顾和替兄弟回话,
说道,
“多谢殿下体谅,
臣弟此次坏了规矩,
全是不识礼节之过,
臣替臣弟请一旨,
回家读书种田,
等这礼节补齐了,
再来殿下面前效力。”
司马绍笑了笑,
说道,
“哎,君孝,
不用那么麻烦,
我现在还执掌着太学,
天下好学之士,
都聚于此,
就让顾飏也一起来,
也算陪着我,
静思己过,
共同进步嘛。
你说哪?”
顾和心里一紧,
旋即说道,
“既然殿下抬爱,
臣替臣弟谢过殿下厚恩。”
司马绍点了点头,
又看向陆谌、陆纳两兄弟,
说道,
“我刚才听着,
祖信这个口齿可是不太好,
这怎么能行哪?
祖信以后是要做扬州大中正,
这品评扬州才俊,
怎么能没有一副好口才哪?
这样吧,
你也来太学,
和我一起,
聆听诸位先生教诲。”
陆谌赶忙谢礼,
说道,
“谢殿下抬爱,
臣惶恐,
只怕这才学不足,
坠了太学的名声。”
司马绍摆了摆手,
说道,
“哎,
这江南的基业,
还不是靠着各家各户的鼎力支持?
朝廷自然不会忘记,
我也没有忘记,
希望各位也不要忘记,
和朝廷同心同德,
一起扫清寰宇,收复河山。”
司马绍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陆谌只好先答应下再说。
安抚了顾、陆两家,
司马绍又把目光投向虞??那一席,
说道,
“思行哪,
这虞宗正走得太匆忙,
你这,让天下人怎么看朝廷,
要不然这样,
你看上了什么官位,
和我讲。
虞家已经牺牲很多了,
总不好让虞家寒心。”
虞??也没客气,
说道,
“臣在哪里都是为朝廷效力,
不过,
既然殿下提了,
那臣也讲讲心里话。
这吴兴太守周莚,
有负殿下的信任,
阿谀逢迎,
实在不再适合做一郡太守。”
司马绍点了点头,
说道,
“我也有此想法,
不过这一时之间,
还真就……”
虞??更进一步,
说道,
“臣愿意前往。”
司马绍又点了点头,
说道,
“思行的人品才具自然是没有问题,
不过,
这吴兴可是藏龙卧虎之地。”
虞??一拍胸脯,
说道,
“殿下放心,
臣一定让龙趴着虎睡着。”
司马绍点了点头,
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
这可不是说说,
要是明年的考核通不过,
我也不会讲情面的。”
虞??谢过司马绍的恩典,
重新回席,
桓彝问道,
“你怎么想到的?”
虞??说道,
“自然是观察了,
你看这到宴的人,
南南北北,
各家都有,
这殿下不就是想把这京城的水搅浑嘛?
我起身帮他推波助澜,
他自然要投桃报李。
要不,
你也试试?”
桓彝指了指自己,
摆了摆手,
说道,
“我就不试了吧?
这尚书郎,
你不做,
君平也要回家守孝,
要是我也不做了,
岂不是要让祖约那个莽夫独享?”
虞??点了点头,
说道,
“还是茂伦兄考虑的周全,
要真是剩下他一个人,
他非得把推荐上来的名单都换成祖家的亲戚不可。”
两人调侃着祖约,
司马绍的目光又扫到了何充身上,
说道,
“次道、幼道,
我知道你们无意官场,
那就送你们一段修行,
我来出钱,
把长干寺再修缮一番,
也算还了道深大师为京城百姓做法事的恩情。”
何充、何准谢过后,
司马绍的目光又转到杜乂、褚裒身上,
司马绍举起酒杯,
说道,
“弘理、季野,
你我三人,
年龄相仿、志气相投,
不如就趁今夜之宴,
结成异姓兄弟如何?”
褚裒正要拒绝,
杜乂已经抢先一步,
替他答应了下来,
说道,
“殿下贤名远博,
臣等早就万分仰慕,
心中也有此愿,
只是不敢高攀,
没想到,
殿下今日竟肯折节下交,
实在是让臣等无所适从。”
褚裒白了杜乂一眼,
心想,
你臣就臣呗,
等个什么劲哪?
我做个悠闲美少年不行嘛?
非要和你们裹进这无休止的纷争里来嘛?
你是不怕,
你多厉害啊?
一把秋霜剑,
从秦淮河砍到蒋山陵,
谁能挡得住,
我?
我哪?
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是,
人是帅了点,
可刀剑也不长眼啊?
褚裒内心的翻涌被杜乂看在眼里,
杜乂就又替他做了个决定,
说道,
“殿下既然看得起臣等,
那臣等可就不拿殿下当外人了,
这民间拜了兄弟,
也是要结儿女亲家的。
到时候太孙降世,
臣可是要这份恩典的。”
司马绍摆了摆手,
说道,
“这是自然,
就二位兄弟这倾国倾城的容貌,
将来,
我那儿媳妇的模样,
也错不了,
这说起来,
怎么也是我赚到了。
季野,
你不会要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扫兴吧?”
褚裒心里知道,
太子和杜乂闹这么一出,
就是加深大家对太孙这个词的印象,
省得有些人,
说什么琅琊一脉德薄,
担不起江山社稷,
连个孙辈都养不出来。
褚裒只得顺着说道,
“蒙殿下厚爱,
臣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了。”
司马绍摆了摆手,
说道,
“哎,这都是自家兄弟了,
还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
那就太见外了。
你们说哪?
世瑜、令远?”
司马绍又把问题抛给了刘超、荀蕤。
荀蕤想都没想,
说道,
“殿下,
我可不敢说话了,
这次去乌程,
惹了一身麻烦不说,
回家来,
还被家翁狠揍了一顿,
臣现在真是身心俱疲,
倒是想和次道兄,
一起去寺庙里撞钟。”
司马绍笑了笑,
说道,
“令远,这就不对了,
挫折嘛,难免要有,
你看怀祖(王述),
他都欠了三十年的债了,
不还是没有懈怠嘛?”
荀蕤摆了摆手,
说道,
“殿下有所不知啊,
臣这次有大麻烦了,
乌程一帮什么豪强士绅,
非说臣欠了他们多少钱,
天地良心哪?
臣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嘛?”
司马绍眉头一皱,
问道,
“那令远的意思是?”
荀蕤说道,
“这不是司豫兖梁四州,
都来扬州募兵嘛,
臣想着,
这些个人,
倒不如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也省得麻烦殿下。”
司马绍问道,
“麻烦我?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荀蕤耐心的解释道,
“殿下忘了,
东宫的纸张是特制的,
有人顺着这个线索,
一口咬定,
蓝田侯是受了殿下的指使,
要殿下出来给个说法。
那臣作为殿下的心腹,
自然不能看他们这么诬陷殿下,
臣就给他们一顿爱的教育,
只是吧……
这出手稍微有点重,
惹了点麻烦,
谁想到那么肥的猪,
几棒子就敲死了。”
司马绍眼睛瞪得溜圆,
说道,
“你是说,
你把人给打死了?”
荀蕤点了点头,
说道,
“也没都死,
就死了三五个,
我想着把剩下的几十个,
派到四州去,
到时候不就好说了?”
司马绍看着荀蕤,
问道,
“这事情传到哪里了?”
荀蕤说道,
“吴兴太守周莚已经和我对质过了。”
司马绍还不死心的问道,
“哪你怎么说?”
荀蕤说道,
“臣当然是实话实说,
这些人诬陷殿下,
死有余辜。”
司马绍叹了口气,
说道,
“还好周莚是自己人。”
荀蕤继续说道,
“哦,
对了,
这事情刘隗也来过问了,
说是什么毕竟是丹杨发生的命案。”
司马绍揪住荀蕤的衣领,
问道,
“还有谁,
说,
要只是这些人,
你才不在乎哪?”
荀蕤说道,
“殿下英明,
陛下也知道了,
把臣打发过来,
问问殿下该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