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睿忙了一夜,
把所有人想了一遍,
再上得朝堂,
说道,
“乌程的事情,
朕已经知晓了,
太子行事鲁莽,
朕已经罚他到太学面壁。
茂弘处置得当,
不过,
这府既然已经开了,
以后像这些小事情,
安排府里人去就行了。
你看,
你离京这几日,
朕有要事找你商议,
你都没在京城,
只好劳烦尚书台几位爱卿,
先打个样子。”
司马睿的第一枪就札向了王导,
王导心里一笑,
这哪里是给自己难看,
分明是给自己递把柄。
王导扶着头站起来,
说道,
“臣本就是个百里小才,
也就能管些小事,
承蒙陛下不弃,
诸位同僚竭力相助,
臣才能勉强支应着,
如今陛下龙兴、君临天下,
这天下的庶务实在是太多,
臣只好借故出去躲个清闲,
幸得陛下慧眼如炬,
又得尚书八座辅佐,
臣实在是深感惭愧。”
王导这话一出口,
司马睿心里就一得意,
果然,
自己离了王导,
也能做得很好,
甚至是更好。
可惜,
这个得意还没待太久,
另一只老狐狸荀组就站起了身,
说道,
“老臣年逾花甲,
又加久有沉疴
深感有负圣恩,
心余力不足,
臣请辞去司徒之职,
归家致仕。”
司马睿一愣神的工夫,
他身旁坐床上的西阳王、贺循、纪瞻,
都纷纷站了起来,
看样子也要撂挑子不干了。
司马睿顿时冷汗直出,
说道,
“茂弘,
你太过谦逊了,
朕只是偶尔有些想法,
和刁协他们说道说道,
这大主意,
还得你来帮朕定夺。”
王导听到这话,
仿佛没听到一样,
扫了扫衣袍,
又坐回床上,
开始闭目养神。
其他几人一看王导没有继续发难,
也跟着坐了回去。
撅着的荀组,
也自己找坡下了驴,
说道,
“臣这耳朵,
越来越中用了,
既然陛下再三挽留,
老臣只好豁出这把老骨头,
勉强支应着。”
司马睿手掐着龙床,
有一种被屎塞了嘴的感觉,
张嘴也不是、不张嘴也不行。
强忍着心中的恶心,
把脸拉回来,
说道,
“这次乌程的事情哪,
看出了很多问题,
一个小小的县令,
就敢纵容豪强贪墨公侯的田产,
这还了得?
看来,
这吏治的事情,
不能不抓了。
茂弘,
你说哪?”
王导说道,
“陛下,
臣还是那句话,
这乱世之中,
能活着就不易了,
还能为江山社稷出来做官的,
那都是忠臣良将,
切不可因为一点钱财,
就寒了天下士人的报国之心哪。”
司马睿心中的怒火,
都快烧秃脑袋了,
心想,
感情这好人你来当,
坏人让朕来呗?
司马睿再三压制怒火,
将目光投向自己人万胜,
说道,
“万司空,
你怎么看哪?”
万胜一缩脖子,
从床上站起来,
心里先打了一通鼓,
好嘛,
喝酒吃肉没有我,
得罪起人来,
倒是阵阵不落。
说道,
“陛下,
臣觉得骠骑大将军说得在理,
现在正是和胡奴争人心之时,
吏治一事,
还是宜松不宜紧。
当然了,
那些确实过分的,
也要加以训诫,
使其不敢再犯。”
司马睿止住心中的气愤,
摆了摆手,
示意万胜坐回去,
又转头问道西阳王,
“王叔,
你是宗室之长,
你也来说说。”
西阳王司马羕连忙摆手,
说道,
“陛下,
要说这清廉为官,
臣实在是有愧,
要是按照律法定罪,
只怕臣第一个要参劾的人,
就是臣自己,
臣这些年来,
在大江之上,
扮做水匪,
抢了不少来往商船,
臣有罪哪。”
司马睿一甩袖子,
看向纪瞻,
说道,
“思远,你来讲。”
纪瞻也站起来,
支支吾吾的说道,
“臣也有罪,
臣在乌衣巷的庄园逾了制,
按律法的话,
都得弃市。”
司马睿瞪了纪瞻一眼,
将求助的眼神再次投向万胜,
说道,
“万司空,
朕看你刚才没有说尽兴,
这朝堂之上,
畅所欲言嘛。”
万胜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
说道,
“哎,陛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
臣那个私生子万默,
贪墨的钱财,
都够斩首了。”
司马睿攥了攥拳头,
眼见没一个人给自己递台阶,
这台阶他也只能自己下了,
说道,
“国以民为本,
虽说现在是要和胡奴争人心,
但要是百姓过不下去了,
成群结队的逃往北方,
这郡县无民可牧之时,
即便是士人齐心,
恐怕也挡不住胡奴的马蹄吧?
茂弘,
你说是吧?”
王导只好再次起身,
说道,
“陛下说得极是,
臣受教了,
臣这就回去,
把家里的绫罗绸缎归拢归拢,
送到国库里去。”
司马睿连忙摆了摆手,
心想,
别、千万别,
你要是一带头,
挨骂的又是我,
得好处又是你,
最后这国库的钱,
还不是又进了你王家?
说道,
“茂弘,
这就不必了,
平定江南,
处仲功劳第一,你其次,
朕要是来这点赏赐都吝啬,
那不是成了贪财小人了嘛?”
说完这番话,
司马睿心里踹了自己一脚,
大骂自己真剑。
王导还一脸的不情愿,
说道,
“陛下,
臣是真心想为陛下分忧。”
司马睿心道,
你别给我添堵,
就是最大的分忧了,
脸上还关心的说道,
“茂弘有什么需要的,
一定要和朕讲,
朕岂是负心之人?”
王导点了点头,
算是给了司马睿些许面子,
说道,
“陛下,
臣这次去乌程,
看到了不少,
以前在京城中没见过的,
臣本来一直想着是无为而治,
可眼下看来,
只怕还得有些雷霆手段。”
司马睿见王导总算是给了一道缝,
赶紧说道,
“既然茂弘也这么看,
那就把台阁的尚书郎、秘书郎、中书郎,
都派到各郡县去,
走一走看一看吧。”
王导点了点头,
说道,
“臣看哪,
这次乌程的事情,
有一点特别不好,
就是没和各位王爷们,
提前打个招呼,
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误会,
依臣看,
可以让宗室子弟也跟着去嘛,
多看一看民间疾苦,
总没有坏处。”
司马睿在心里又给了自己个嘴巴子,
叫你不见好就收,
现在难了吧?
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哪?
不答应吧?
就把宗室这些人得罪光了,
毕竟这次荀家赚了个盆满钵满,
谁看着不眼馋?
可要是答应吧?
哪还查个屁啊?
钱从那些郡县收缴上来,
转身就进了各个王府,
还有他司马睿什么事情,
他用屁股想都知道,
回来以后,
一水的都是清官廉将。
正当司马睿左右为难时,
刁协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说道,
“骠骑大将军,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宗室子弟都是皇家贵胄,
要是被那些乡野乱民给伤到了,
恐怕是不妥当吧?”
王导笑了笑没说话,
司马羕冲了出来,
说道,
“刁令这话就不对了,
这宗室子弟,
贵在为陛下尽忠报效的心,
现在朝廷有难处,
怎么能不让这些子弟们尽一份孝心哪?
至于说,
什么被刁民伤到,
别说是伤到,
就是杀死了,
也不能动摇这份忠诚。
刁令勿忧,
到时候谁敢抱怨,
本王就用家法伺候他们。”
司马睿赶忙说道,
“王叔,
这宗室子弟,
朕自然是信得过,
也知道他们不畏难不怕苦,
只是,
这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
不如都留在京城,
朕另有重用。”
司马羕心想,
你开什么玩笑,
谁和钱有仇?
荀家这一趟回来,
买下了小半个建康城,
一下子就给他们几千人都起了住处,
你现在说让孩儿们来京城当人质?
你傻还是我傻?
司马羕摆了摆手,
说道,
“陛下,
这些个猴崽子们,
在京城里,
不知道给您惹出多少祸事来,
还不如放他们出去,
也让那些贪官污吏们,
害怕害怕。”
司马睿语塞,看向刁协,
刁协脑子一转,
说道,
“西阳王,
臣觉得此事宗室子弟暂不宜参加。”
司马羕瞥了刁协一眼,
哼了一声,
说道,
“也不知道是谁?
在京口坐拥万顷良田,
好生的富贵,
莫非这尚书令的俸禄,
不是六百石,
是一千顷吗?”
刁协不慌不忙的说道,
“西阳王误会了,
臣说得是礼制,
现在裴太妃要办招魂葬,
臣听说,
好多个王府都有这打算,
到时候下葬之时,
子弟都外出不归,
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司马羕愣了一下,
本能的看了王导一眼,
发现王导正在和他身后的王允之说着悄悄话,
完全没有要掺和的意思,
只能将目光投向一直没做声的司马绍。
司马绍受了这目光,
点了点头,
说道,
“刁令,
我想问一问,
这招魂葬,
是该有哪?
还是不该有。”
这话一出,
刁协感觉一口黑锅向自己笼罩而来,
这个问题,
他怎么答,
都是个死。
他要是说不该,
那既然招魂葬是错的,
就不该以此为理由,
现在子弟们的出京,
他要是说应该哪,
那无疑就瞬间成了刚刚失势的东海王党羽。
刁协思虑再三,
说道,
“臣愚钝,
素闻殿下知书达理,
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司马绍点了点头,
心道,
想难为我?
哪你是找错人了。
说道,
“刁令哪,
你看你这,
不能把心思都放在庶务上,
有空也得来太学,
我给你补补礼法。
这事情有什么好争的哪?
人死则魂灭,
魂既然已灭,
哪又何来的招魂一说哪?
刁令说哪?”
刁协看了一眼司马睿,
发现司马睿正和王导商量着什么,
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说道,
“多谢殿下指点,
这么说来,
殿下是反对招魂葬的喽?
臣有个不情之请,
还请殿下去说服裴太妃,
打消给故东海王举办招魂葬,
以安天下民心。”
司马绍笑了笑,
说道,
“刁令,
z你这是个我出难题哪,
谁不知道,
裴太妃下了决心,
谁去劝谏,
一律杖出,
你是想让裴太妃受过,
还是想让我受杖?
刁令这个居心可是不正哪。”
刁协赶忙说道,
“殿下误会了,
招魂葬这事情,
沸沸扬扬,
百姓竞相效仿,
京城每天都是哭声震天。”
司马绍点了点头,
说道,
“刁令这就不近人情了,
百姓家里都死了人了,
还不让人家哭两嗓子?
怎么,
是哭两嗓子,
父皇的圣德就不在了?”
刁协眉头一皱,
这太子到底站哪边?
怎么不帮陛下,
反帮这些王爷们?
说道,
“殿下,
即便没有这些招魂葬,
臣也觉得诸王子不宜出京。”
司马绍看向刁协,
问道,
“哦?
怎么他们是金子做的?
磕不得碰不得,
比我还金贵?”
刁协摇了摇头,
说道,
“殿下误会了,
臣是说,
之前京城大乱,
殿下的东宫都被烧毁了,
这涉案的人里,
就不乏王子宗亲,
要是把他们就这么放出京,
只怕他们会畏罪潜逃。”
司马绍点了点头 ,
说道,
“刁令说得有几分道理,
不过,
我想问问刁令,
今天是什么日子?”
刁协一愣,
说道,
“自然是殿下加冕的大喜日子。”
司马绍点了点头,
说道,
“既然是这大喜之日,
是不是要大赦天下?”
刁协说道,
“自然,可是……”
司马绍一摆手,
说道,
“怎么,
刁令想让父皇延续八王之乱?
继续屠戮宗室,
好让胡奴南下的更快一些?”
刁协说道,
“殿下,臣绝无此意,
只是这个先河不能开。”
司马绍笑了笑,
说道,
“哪个先河啊?
难道说,
刁令要效仿商君,
严刑酷法,
来割掉我的鼻子嘛?”
刁协连忙称罪,
说道,
“臣……微臣不敢?”
司马绍说道,
“你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哪。
大将军和骠骑大将军,
这都是什么身份,
是父皇的挚友,
是孤的师父,
你左一句贼子,
右一句小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们要是小人贼子,
难道父皇也是小人,
难道孤,
也是贼孙不成?”
刁协的脸色发白,
救助的看向司马睿,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
司马绍会在这时发难。
司马睿轻咳了一声,
说道,
“阿绍,
朕看也没那么严重,
刁令这个人,
大家都清楚,
就喜好喝点小酒,
喝醉了发几句牢骚,
茂弘都不介意,
是吧?”
王导一眼就看出这是他们父子的把戏,
说道,
“陛下,
刁令这酒还是要少喝才好,
臣听说,
前几天,
刁令醉酒驾车,
把卢郎给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