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寒流中凝固，孤冷的月高悬于长空，蒙着一层轻薄的乌纱，寂然如一块暗黑的寒玉。
汝南的清晨还透着一层青雾，昨日下半夜下起了一阵小雨，翌日一早，屋檐、树梢头上便挂着一串串晶莹的水柱。
慕鸾昨日睡了许多个时辰，次日一早天蒙蒙亮便醒了过来。
只是她一翻身，手不自觉往身侧探了探，却是什么也没摸到。
她撑了撑惺忪的睡眼，往一侧看去，旁边是空空如也的凉意。
慕鸾似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撑着身子起身，掀开薄纱，愣愣朝灰蒙蒙的窗外看了一眼。
他昨日半夜就离开了？
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吗？
她昨日没细问，是因为她猜测多半是与朝廷有关的事。
这些事君昭不会主动跟她说，她也不会过多追问，就算她问了也帮不上任何忙。
不过仔细一想，临近年关，君昭在汝南顶多停留七八日的时间就要赶回京城，有些事确实得紧着时间去办。
这时，守在外头的惜月进屋来换灯盏，一眼便看见坐在床榻上愣神的慕鸾。
“夫人，您醒了？”
她放下蜡烛走近，替她拉高了些身上的锦被，道：“天还早着呢，夫人再睡会儿吧。”
慕鸾从思绪中抽离，声音里还浸着刚睡醒时的沙哑，摇了摇头道：“不睡了，再睡也睡不着。”
惜月垂了下眸，道：“那奴婢伺候夫人更衣。”
汝南城下最热闹的一处驿站，驿站旁修建了一处五楼高的阁楼。
平日里达官显贵们倒是会登高望远，一览汝南的好景色。
只是入冬后，便鲜少有人会攀上那高处去吹冷风。
而此时，惜月看着凭栏眺望的娇艳少女，眉眼紧蹙着，担心道：“夫人，这儿属实不是久待的地方，要是着凉了……”
“你快来看看。”
慕鸾回眸朝惜月招了招手，唇角笑漪轻牵。
惜月眸色一顿，剩下的话终究是没再说下去。
她走上前，便听慕鸾道：“你看那处。”
惜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层层叠叠的云笼罩在山间，可那微微露出的冰山一角却不是覆着白茫茫的雪，而是绿油油的一片。
这在冬日中当真是一种少见的奇观，连惜月都感叹道：“这雪山之上竟然还有那么一大片绿植！”
慕鸾弯起漂亮的眼眸，道：“也就汝南的玉龙山能见到这别具一格的风景。”
惜月疑惑地朝她看去，道：“夫人以前来过汝南？”
慕鸾抿了抿唇，眺望着远处，只是不待她开口，身后便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这话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高楼寂静，唯有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慕鸾下意识朝声源处看去，只见楼梯口处，一张如玉般儒雅的形容缓缓映入眼帘。
惜月看见是景郡王，朝前跨出了半步，身形半挡着身后的人，才俯身行礼。
宋闻璟目不斜视，一脚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眼里圈着隐忍的光，望着那张鲜活如记忆里那般明亮的小脸。
慕鸾眉眼里浅淡的笑意尚未敛去，全然落进了宋闻璟的眼中。
他一直以为，再也看不见她眼角弯弯，灿若桃花般的笑颜，这一笑当真是恍如做梦一般。
慕鸾敛了敛眼里的笑意，有些诧异他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两相无言，只是彼此默默相望。
还是宋闻璟率先开了口，确实对惜月说的，“本王同你主子有些话要说，你先下去吧。”
惜月微微蹙了蹙眉，朝自家夫人看去。
慕鸾犹豫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头，惜月这才退了下去。
宋闻璟看着惜月离开，才快步走到慕鸾跟前，只是只差一步之遥时，慕鸾突然向后退开了两步。
他一下子止住脚步，袖中的手攥的紧紧的。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要有多克制住自己颤动的心，才能止住上前拥住她的冲动。
“你是夭夭，对吗？”
尽管眼前的人他一眼便能认出，可真到了四目相望的时候，他还是怕了。
怕她只是一道幻影，一阵风就能轻易吹散。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眼眶通红，唇角却溢出一抹喜悦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