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起身接过通知书,点头道:“行,我先看看再说。时间不急吧?”
其中一个人说道:“急,怎么能不急!这条街要改造,早前就定了调子,先前没动静,是因为拆迁细节没敲定。现在细则全制定好了,这不第一时间就来通知你们赶紧办拆迁手续!”
“拆迁?不就改造街面和商铺吗?难道连国营大商店的院子也要改造不成?”杨明边看通知细则,边嘟囔道。
那位看着像是头目模样男子冷着脸说道:“你倒没说错。国营单位商户有专门细则,跟你们不搭边。这份细则,就是针对你们这些私人店铺定的。这次必须全部迁走,要是还想接着做买卖,得等整条街改造完,再按新规矩来租铺子。”
杨明皱着眉看完手中这份通知,心里被气的够呛。他晃晃手里通知:“你们这是什么?就是来通知我赶紧腾房子走人吗?既然是拆迁,那拆迁补偿是多少?安置房在哪里?你们这啥都没写,就让我赶紧离开啊!”
那男子冷笑道:“你的情况我们了解过,离这里不远地方就有你另外两处房产。你这处地方涉嫌侵占国有资产,没把你逮起来治罪,就算便宜你了。怎么,你难道还敢抗拒不成?
至于补偿和安置的事,后面会有人专门跟你对接,现在先把这份通知收下,按上面写时间来办事处登记。
要是过了期限还没动静,耽误了整条街改造进度,责任可得你自己担着。”
说罢,也不等杨明再追问,就朝身后的人递了个眼色,转身往门外走,只留下杨明手里攥着那份没头没尾通知书,心里又急又乱。
顾雅湘见杨明脸色紧绷、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被刚才那两人的态度惹得动了气,便温声劝道:“小子,先坐下缓会儿,这种事急不来的。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心神,先看看其他商户是怎么应付的,摸清了路数再做打算也不迟。”
杨明前世虽听过不少拆迁里的糟心事,可都是道听途说,从没有过这般直面冲突感受。
在他的认知里,私人产权白纸黑字写着,总归该有法律护着才对。可刚才那两人,说话时眼神横蛮,语气里满是无赖霸道,甚至张口就扣下“涉嫌侵占国有资产”的帽子,话里话外威胁之意藏都藏不住。
他转头看向顾雅湘:“老爷子,要是搁在前几年,这种事我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您也知道,现在环境又不一样了。
明明合法合规办下来的事,说不定人家一句话,就能变成不合规的。
您想想,‘侵占国有资产’这罪名有多重?就这铺子这点面积,真要是被他们盯上硬安罪名,抓起来判个三五年,在他们眼里恐怕都算正常的。”
顾雅湘忍不住叹了口气:“咱们升斗小民,在这种事上能有什么办法?老话早就说了,‘民不与官斗’,胳膊拧不过大腿。
这样,你回头先去打听打听,看看刚才那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故意拿话吓唬你。要是他纯粹信口开河、想逼你让步,那倒不用太担心。”
杨明呵呵一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当初买这处地方时候,我就琢磨过以后可能会有这种麻烦,早就留了心眼。
当时签的购买合同,每一条每一款都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连可能涉及的产权边界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不管谁来胡搅蛮缠,我都有凭有据,一点都不怕。”
顾雅湘又坐了片刻,没再多说什么,拍了拍杨明肩膀算作安抚,随后缓缓起身准备离开。杨明连忙起身相送,陪着他走到店门外。
看着顾雅湘转身离去背影,他那原本还算挺拔脊梁已弯得有些佝偻,步履透着几分迟缓,风一吹,鬓角的白发更显刺眼。
杨明站在原地没动,心里想着顾雅湘先前痛失孙辈的事。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何等锥心刺骨的痛,老人家心里怕是至今还压着化不开的悲痛。
想到这些,杨明胸口也跟着发闷,说不清是同情还是惋惜,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儿。
初春的天,白天还透着点回暖的意思,一到夜里,凉意就悄悄钻出来,隔着窗户缝往屋里渗。
杨明吃完晚饭,就钻进了被窝,顺手从床头摸过本翻了一半的杂志,借着床头灯光翻看。看了半天,没半点睡意,反倒越看越精神。
他索性合上书扔到一边,手伸到床头柜旁,摸索着按下电话录音键。早上他过来时就把电话插头插上了,这会儿忽然想起,说不定白天有人留了言。
按键刚落下,听筒里传来一阵“刺刺啦啦”的电流杂音,随后,司蓉熟悉的声音清晰传了出来:“石头,是男孩。我和孩子一切都好,你别担心,现在我已经回沪城了。你以后要是想联系我,直接打我那个传呼号就行。
我今天联系了刘青林,他那边的事情很顺利,没出什么岔子。另外,我在沪城定了一套洗磨机器,厂家说,估计一个星期后就能到货,到时候我再跟你说后续的安排……”留言到这儿就断了,电流声也随之消失。
杨明握着听筒,愣了几秒,才低声喃喃自语:“老子的第三个孩子……这就诞生了。加上佳慧之前生的女儿,这么算下来,老子现在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
嘴上说着,他心里却没多少轻松欢喜。他清楚得很,司蓉生的这个儿子,往后怕是没多少见面机会。就算是庄佳慧生的女儿,他到现在也没能亲眼见上一面。
远在国外的那两个儿子,虽说隔着万水千山,可只要他真想见,抽些时间飞过去,总能跟孩子们待上几天。可国内这两个孩子,哪怕心里再惦记,想见一面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司蓉的孩子倒还好说,名义上那是老宋家的孩子,他这个“外人”见不到,倒也能找个由头说服自己。可庄佳慧不愿意让他见女儿,就实在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