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接杨明的,是位岛国妇女。她约莫五十岁年纪,一身熨帖深色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角虽有细纹,却透着股温和沉静气度。
见杨明推门上车,她立刻微微躬身,用带着些许生硬的中文道了声“您好,请坐好”,动作标准又不失礼貌。
从上车到抵达目的地,一路无话。杨明几次想找些话头,都被对方恰到好处的微笑挡了回来。
那笑容里带着明显的距离感,像是在无声地说“我只是来开车的”。他索性也闭了嘴,心里却暗自嘀咕:这金香秀身边的人,行事风格都透着股利落劲儿。
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杨明瞧见屋里亮着灯,扫遍了院子角落,没看到半分孩子嬉闹的痕迹。他心里“咯噔”一下,掀帘进屋时,语气里已带上了几分急切:“继宗呢?你该不会没带他来吧?”
金香秀正坐在桌边沏茶,闻言抬头笑了笑。灯光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蒙上了一层细纱,她把刚沏好的茶往杨明面前推了推,声音温温柔柔的:“还真没带他来。今晚叫你过来,是有正事要跟你商量,他在这儿,净顾着拉你玩了,哪能静下心来说话。”
杨明顿时蔫了半截,往椅子上一坐,肩膀都垮了下来。这两次见儿子,小家伙从一开始的怯生生,到后来追着他喊“爸爸”,那股子亲近劲儿让他心里暖烘烘的。
昨晚到手的那张五千万美金支票,就盼着当做礼物塞到儿子手里呢。
“哎,算了算了,”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薄薄支票,往金香秀面前一递,“儿子不在,给你收着也一样。喏,这是给继宗的,昨晚出了几件东西换的,你先替他收着。”
金香秀接过来,看清上面数字时,先是愣了愣,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角笑意像水波似的漾开:“这可真是巧了,我今天叫你过来,本也打算给你些钱,没想到你倒先拿出来了。”
她把支票举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语气里带着点打趣:“石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和继宗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你说我要是收了这钱,算锦上添花呢?还是雪中送炭?”
杨明刚想反驳,就见她把支票推了回来,指尖轻轻按住他的手:“这钱你自己拿着用。你有这份心,我和继宗就比什么都高兴。别推辞,先收起来——等会儿说的事,说不定还真用得上。”
她的指尖温温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杨明看着那张被退回来的支票,又看了看金香秀眼底的认真,心里那点因见不到儿子的郁闷,忽然就淡了下去。
他挠了挠头,把支票重新揣回兜里,嘴上嘟囔着:“你们娘俩,现在倒是成了有钱人了。”
金香秀给他续上茶水,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钱多钱少,哪有一家人踏实过日子重要?来,先喝茶,我跟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杨明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放下杯子,抬眼看向金香秀,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儿子是咱俩的,从这方面来说,咱们俩就是一家人,和夫妻没有什么不同。”
金香秀起身,走到门边,反手将木门合上。回身时,她没再坐回对面的椅子,而是挨着杨明身边坐下,两人之间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樱花香,混着茶水的气息,让杨明心里莫名一安。
金香秀声音放得很柔:“石头,我接下来一段时间,需要忙活家族事务,估计没空再来和你相聚了。”
杨明刚想接话,就被她轻轻按住手背:“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下。就是……我总觉得吧,咱们老祖宗说的那句话,叫什么狡兔三窟。
虽然说在岛国这边,我手里掌管着大量资金,但……你也知道,大家族事情复杂,叔伯辈的人盯着我的位置,旁支小辈也总想着分一杯羹,族人各怀鬼胎,谁也说不清背后藏着什么心思。”
说到这儿,她抬眼看向杨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我怕万一……万一哪天我被他们算计了,手里的东西保不住不说,连带着继宗……”话没说完,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没再继续,但那未尽之意,杨明瞬间就懂了。
屋里静了片刻,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轻轻回响。杨明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心里那点因见不到儿子而起的失落,早被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了。
“那……你心里有什么打算?”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金香秀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抬手拢拢耳边的碎发,一声叹息从唇间发出:“我早先盘桓了许久,想着借国内基金会名目,把一部分资金悄悄转移过去。毕竟是故土,总觉得稳妥些。
但前阵子托人仔细咨询后,才发现国内金融行业实在算不上健全,好多规矩都还在摸索着来,变数太大。”
说到这儿,她眉头又蹙了起来,语气里满是顾虑,“我那些钱,每一分都带着风险,真要是投进去,怕是……怕是哪天一个政策变动,就打了水漂,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你也知道,我身边可用之人不多,真要论起能托付心事的,掰着手指头也数不出来几个。叔伯们盯着我的权,旁支们盯着我的钱,一个个笑里藏刀的,哪敢把底细露给他们?”
她把手掌轻轻覆在杨明手背上,带着点微颤:“这世上,眼下能让我信得过的,唯有你。”这句话说得又轻又慢,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杨明心里,荡开圈圈涟漪。
“我这次叫你过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你能不能到美帝那边跑一趟?在那边组建一个投资基金,借着那边成熟的金融体系,把一部分资金先转移过去。
一来能避开这边家族的眼线,二来也算给我和继宗留条后路,万一这边真出了什么岔子,好歹有个落脚的底气。
这事我想了很久,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能担起来。你脑子活,又懂些门路,去了那边肯定能把这事理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