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红色的光束如同投入熔炉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那道凭空出现的炽热火柱并非实体，它在挡下攻击的瞬间便如同海市蜃楼般模糊，继而完全消散，只留下空气中短暂残留的灼热波动。
广场中央悬浮的黑色结晶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接着剧烈地颤抖起来，表面的猩红光芒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闪烁、衰减。
连接着它的黑色血管疯狂抽搐，不再输送能量，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榨取着自身残余的污染。
维塔莉娜贯入左手长剑的火焰找到了宣泄口，沿着血管网络疯狂蔓延，所过之处，黑色物质冒出焦臭的青烟，迅速干瘪、碳化。
这座城市被邪物笼罩，黑雾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一片荒凉与死寂。
世间万物仿佛被核心这样的动作污染，连往日白皙明亮的大理石都染上了一层漆黑。
维塔莉娜举起手中的源石长剑，她的应对措施非常简单。
冲天的火柱自她身边连续升起，如同一根根通天的巨柱。
接着，火柱旋转着融合在一起，瞬间爆发出耀眼光芒，如同太阳坠落到大地般灼烧大地，连同失控内卫的尸体和那些叫嚣着逃离的孽物核心一同——
燃烧殆尽。
支配着整个街区的核心消失了。
如同被切断了提线，整片区域的怪异“生命”骤然停摆。
蠕动的“筋肉”地面僵硬、冷却，变回龟裂焦黑的寻常物质。墙壁上爆裂的眼球残骸停止流淌脓液，只留下恶心的污渍。盘踞在远处的金属巨怪彻底瘫痪，维持着最后挣扎的扭曲姿态，变成一堆冰冷的废铁。那些由污泥、尸骸、废料拼凑而成的怪物，失去了能量供给，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海绵，迅速干瘪、塌陷，最终化为一滩滩难以分辨成分的污秽残渣，散发出浓烈到刺鼻的焦臭与腐朽混合的气味。
喧嚣的搏斗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令人作呕的生物蠕动声……一切戛然而止。
切尔诺伯格的这片废弃广场，重新被死寂笼罩。
只有风穿过残垣断壁时发出的低沉呜咽，提醒着这里并非虚空。
维塔莉娜站在焦土圆环的中心。
双剑拄在龟裂的大地上，支撑着几乎脱力的身体。汗水浸透了她破烂的衣物，混杂着烟尘与怪物留下的污秽。
左臂被暗红光束擦过的地方，皮肤焦黑，火辣辣的痛感持续传来。
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入冰冷的空气，都牵扯着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灼痛。
体内只剩下微弱的余烬在血管中流动。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
除了彻底的毁灭，再无他物。
那颗核心消失了，连带着它所散发出的、那种令人心悸的污染感也一同退去。
但某种更深沉、更古老的寒意，却在她心底悄然蔓延。
“……无垠回荡克雷松……”
先祖哈兰杜汗的意志，那跨越千年的沉重嘱托，如同刚刚冷却的烙铁，在她的灵魂深处留下清晰的印记。
原来如此。
她一直以来面对的，不仅仅是泰拉大地上的天灾、战争、阴谋。
还有这些……潜藏在世界阴影之上的存在。
这份认知带来的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宿命感。
她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海中残留的精神冲击余波带来的钝痛和眩晕。
就在这时，她身侧不远处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泛起涟漪。
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空气扭曲、折叠，一道青色的光芒闪过。
沈炎曦的身影从空间裂隙中一步跨出，落地的瞬间，裂隙便在她身后悄然弥合。
银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她没有片刻迟疑，快步走到维塔莉娜面前。
“你……”沈炎曦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她伸出手，似乎想搀扶维塔莉娜，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对方手臂时顿住了。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维塔莉娜身上的伤口，那双平静的青色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飞速运算、评估。
那不是单纯的担忧，更像是一种……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分析。
“竟然还活着？”她重新开口，语气恢复了惯常的轻佻。
维塔莉娜微微侧身，避开了沈炎曦的视线。
“你这话说的……真棒。”她活动了一下刺痛的左臂，声音因为脱力而有些沙哑。
她能感觉到，此刻的沈炎曦，产生了新的兴趣。
广场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维塔莉娜拄着剑，缓缓站直身体。她需要时间调息，也需要理清思绪。
但这份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种比死寂更令人不安的感觉，如同潮水般从广场四周弥漫开来。
不是怪物的嘶吼，也不是能量的波动。
是某种……极致的秩序与冰冷的意志。
维塔莉娜猛地抬头，重新握紧了剑柄。
沈炎曦也几乎同时转过身，紫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广场的阴影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数道身影。
一共七人。
他们穿着和内卫一样的厚重大衣、脸上挂着制式统一的黑色面罩，面罩下表面布满了精密的结构和能量传导线路，却没有任何乌萨斯帝国传统军队的徽记。
他们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器，动作整齐划一，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广场四周的关键位置，形成了一个松散却毫无破绽的包围圈。
每一步落下，都精确计算过距离和角度。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并非源自力量的狂暴，而是源自一种绝对的纪律和冰冷的杀意。
皇帝的“清洁工”。
沈炎曦记得塔露拉是这么称呼他们的。
乌萨斯最隐秘、最老牌的内卫部队。
为首的一名内卫，他的甲胄细节与其他几人略有不同，似乎更加繁复，头盔侧面有两道额外的通讯天线。
他迈步上前，厚重的金属靴踏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停在距离维塔莉娜和沈炎曦十米左右的位置。
猩红的观察镜扫过沈炎曦，没有停留，最终定格在维塔莉娜身上。
“样本K-7已清除。”内卫开口，声音通过变声器处理，听不出任何情绪，冰冷得如同金属摩擦，“确认清除方式。”
他的话语简洁、直接，没有任何铺垫，也无视了沈炎曦的存在。
并非质问，更像是在索取一份技术报告。
他所指的“样本K-7”，无疑就是刚才被维塔莉娜摧毁的那颗区域核心结晶。
他们知道这东西的存在，甚至对其进行了编号。
维塔莉娜眯起眼睛。
这些老牌内卫，果然和那些被临时改造的新人不同。
他们对这种污染、对“它们”的力量，有着更深的了解。
他们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更像是在……等待结果。
“再来晚一步，切尔诺伯格就要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座被邪魔污染的移动城市了。”沈炎曦上前一步，挡在维塔莉娜身前，她的声音同样冰冷，“你们乌萨斯人就是这么办事的？真不怕万国峰会上被针对啊。”
她试图掌握对话的主动权。
那名内卫的头盔微微转动，猩红的观察镜对准沈炎曦。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并非源石技艺，而是一种纯粹的、久经沙场的意志威慑。
“炎国术师，此地为乌萨斯帝国管辖范围。干扰‘净化协议’执行，等同挑起战争。”内卫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沈炎曦的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
“净化协议？”维塔莉娜拄着剑，向前迈了一步，与沈炎曦并肩而立，直面那名内卫，“这里有你们出的一分力吗？两个小时前，六名内卫还准备将我们这些人用国度消灭在这座城市，你所谓的‘净化’，就是放任那个新兵蛋子把整条街变成活地狱？”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广场。
“详细描述你使用的能量特性。”内卫没有理会维塔莉娜的嘲讽，猩红的观察镜重新锁定她，“其湮灭K-7核心的机制，以及能量来源。”
他再次重复了要求，语气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维塔莉娜刚才的话只是无关紧要的杂音。
维塔莉娜感受到了对方的意图。
他们不在乎过程，不在乎牺牲，甚至不在乎这片区域被污染成什么样子。
他们在乎的，是她最后展现出的那种火焰力量——那种能够彻底湮灭核心结晶的力量。
他们在收集数据，评估威胁，毕竟这是足以消灭内卫核心的力量。
得不到就只能毁掉。
“无可奉告。”维塔莉娜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疲惫却带着锋芒的弧度。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七名内卫的猩红观察镜，同时聚焦在维塔莉娜身上。
无声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挤压着空间。
“拒绝合作，将被视为潜在威胁。”为首的内卫缓缓抬起覆盖着厚重甲胄的右手，“根据《内务部紧急条例》十七条b款，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确保信息完整。”
他的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程序化的、不容更改的决心。
其他六名内卫的手，也同时按向了腰间的武器束具。
沈炎曦左手微抬，青色的光芒在指尖凝聚，青铜锁链呼之欲出。
维塔莉娜深吸一口气，残余的火焰力量开始在剑刃上重新汇聚，虽然微弱，却异常凝练。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的瞬间。
为首的内卫突然放下了抬起的右手。
“……指令变更。”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接收到了新的命令，“威胁等级重新评估。信息收集优先级调整。”
他猩红的观察镜再次扫过维塔莉娜，最后停留在她左臂焦黑的伤口上。
“你的力量，对‘它们’有效。这是事实。”
“皇帝陛下，对有效的事实，很感兴趣。”
内卫收回目光，身体微微后撤一步。
“跟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