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罗德岛比往日更加忙碌。
那场爆炸的余波正以另一种方式蔓延。
乌萨斯人在公告文书上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了感染者，随着铅字如铁链般在泰拉大陆游走。
不管你来自哪里，有没有良民证，先抓了再说。
政策一出，大量感染者为了躲避飞来横祸，纷纷涌向荒野。
罗德岛所在的柯纳特小镇，首当其冲，成为了难民涌入的第一站。
小镇入口，原本安静的街道此刻喧嚣嘈杂。
流民如同迁徙的兽群撞碎镇子的寂静。他们褴褛的斗篷翻涌如铅云，眼瞳里沉淀着源石结晶与未干的惊惶。
镇口铁匠铺的熔炉早已熄灭，老约克握着祖传猎刀的手沁出冷汗。
他见过被遗弃的感染者蜷缩在酒窖，见过走私犯拖着源石匣穿过晨雾，却从未见过这么多双燃烧着求生欲的眼睛——那些浑浊瞳孔里跳动的火苗，仿佛随时会引燃整片荒原。
但他也知道，不能放这些人进入小镇。
镇子上不是没有感染者，但是谁知道这些感染者里会不会有暴徒？
双方在镇子入口那里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眼看就要演变成冲突。
机械运转的嗡鸣划破对峙的寂静时，罗德岛的徽记正在旗杆顶端舒展。
外勤干员们第一时间走出舰船，在他们手中武器的威慑下，双方冷静了下来，工程干员们为了避免发生进一步的矛盾，选择在小镇外设立起几个临时休息点。
帐篷迅速支起，物资在机械的帮助下有条不紊地搬运下来，再由行政干员们按照计划分发下去。
阿米娅想要下去，但被凯尔希派来的红拦住，阿米娅也试图向红询问理由，但小狼明显记不住凯尔希那谜语一般的说辞，小兔子垂着耳朵，站在主舰观察窗后，看着可露希尔指挥着现场建设。
凯尔希不同意她前往营救博士的建议，也不许她和这些难民接触，小兔子有些烦躁，叹了口气准备回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与此同时，凯尔希的办公室。
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从灯光的黑影中浮现出来，紫色的萨卡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凯尔希的身后。
“凯尔希医生，我回来了。”阿斯卡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凯尔希没回头，笔尖依旧在文件上沙沙作响，仿佛早就预料到她的到来。
对于这位昔日同僚的能力，她一向深信不疑。
“维多利亚的情况如何？”菲林医生头也不抬，继续填写下一份，同时向这位罗德岛内务最高安全长官提问。
声音平静，和往常一样听不出任何情绪。
阿斯卡纶微微停顿，像是斟酌着词句，又像是在整理脑海中纷繁复杂的信息。
“如你所料，摄政王和那些大公爵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萨卡兹女性语气沉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回来的时候，卫队…正在开入伦蒂尼姆。”
“开入伦蒂尼姆？”凯尔希的眉头皱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她还是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文件上，似乎只是随口重复了一遍阿斯卡纶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么快？”
阿斯卡纶走到办公桌旁，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动作带着些许僵硬。
“比预想的要快，也比预想的…更糟。”她揉了揉眉心，似乎想要驱散那并不存在的疲惫，“摄政王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维多利亚要变天了。”凯尔希叹了口气“彻彻底底的那种。”
“我们早该料到的。”
“还有一件事，”阿斯卡纶的声音罕见的变得凝重起来，“我在回来的路上，听到那些从切尔诺伯格逃出来的难民聊起过一件事。”
凯尔希笔尖一顿，原本流畅的线条猛地凝滞，墨水在纸面上晕开一小团黑色的污渍，像是一颗骤然扩大的黑点，在她眼底也投射出同样的阴影。
她抬起头，目光终于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移开，落在了阿斯卡纶的脸上，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说。”
阿斯卡纶微微压低了声音，虽然这是在凯尔希的办公室，但她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下意识确定了周围没有人能听见她们的对话后，才继续说道。
“他们说，切尔诺伯格的爆炸，其实是位于上面的乌萨斯研究所发生了意外事故……”
“研究所？”凯尔希重复着这个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她放下笔，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
阿斯卡纶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他们是这么说的，而且……说法很一致，不像是谣言。”
“在切尔诺伯格的乌萨斯研究所……”凯尔希的眉头微微蹙起。
“是秘密研究所。”阿斯卡纶补充道，语气更加低沉，“对外宣称是城市污水处理公司的研究机构，但实际上……”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语，“具体做什么，没人知道，位置也很隐蔽，整个地块似乎都是为了研究所服务的那种。”
凯尔希没说话，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切尔诺伯格的研究所……石棺……爆炸……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足以唤醒在她漫长生命里，那些她一直试图遗忘，甚至可以说是刻意尘封的东西。
“石棺……”凯尔希低声重复，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干涩的，难以言喻的苦味。
她闭上眼，眼睑微微颤动，似乎想隔绝某些不愿再见的画面，又好像是想看得更清楚，更真切地抓住那些记忆的碎片。
阿斯卡纶就坐在对面，看着她。
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她太了解凯尔希了，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触碰到，一旦被唤醒，就再也无法轻易忽视。
而那些被时间尘封的记忆，往往比任何眼前的现实，都更加沉重，更加难以承受。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原来是……那个研究所吗……”过了很久，久到阿斯卡纶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凯尔希才重新睁开了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比刚才更加坚定，也更加……冰冷。
阿斯卡纶看着她，眼神询问，她不知道凯尔希说的“那个研究所”究竟指的是什么。
“看来，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过去。”凯尔希叹了口气，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一丝厌倦，还有一丝……隐隐压抑着的怒火。
她重新拿起笔，笔尖却没有回到文件上，而是在空白的纸页上随意地画着线条，一下又一下，力透纸背，仿佛要将心底翻涌的情绪都倾泻出来。
“你指的是…切尔诺伯格的研究所，跟石棺有关？”阿斯卡纶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知道一些凯尔希的过去，但不多，其中能和这起爆炸关联起来的，也就只有石棺了。
凯尔希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笔尖顿在纸面上，留下一个墨点，像是一滴凝固的黑色泪珠。
“你觉得呢？”她反问，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阿斯卡纶微微皱眉，她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凯尔希盯着纸上的墨点，眼神有些出神。
“这意味着什么……”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回答阿斯卡纶，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无法摆脱。”
她放下笔，抬起头，看向阿斯卡纶，目光沉静，却又仿佛蕴藏着风暴。
“阿斯卡纶，你觉得，我们真的能逃得掉命运吗？” 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
阿斯卡纶愣了一下，没明白她指的是什么。“逃掉命运？逃掉什么命运？”
“逃掉……”凯尔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那些我们本以为已经改变的命运。”
“去找阿米娅过来。” 凯尔希话锋一转，直接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通讯器。
说完后转头看向阿斯卡纶“我认可了阿米娅的请求，我们有必要去切尔诺伯格一趟。”
“有些事情，总要亲自去确认一下，才能安心。”
安心？或许不是安心，而是……死心吧。
凯尔希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