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女孩的喘息声在狭小的旅馆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她蜷缩在床上,小小的身体因缺氧和剧痛而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衬裙,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紫。
莱因颂的身影无声地移到床边。他没有点灯,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
他伸出手,指尖并非探向她的额头,而是直接、精准地按在了她剧烈起伏、明显异常搏动的左胸心尖位置。
他的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下面那颗心脏正以一种疯狂、紊乱、濒临崩溃的节奏挣扎着,撞击着他冰冷的指尖。
女孩痛苦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沉静的眼睛。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他按在她胸口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无法成言的哀求。
莱因颂任由她抓着,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嗅盐瓶,拔开塞子,凑到她鼻下。
一股强烈刺鼻的气味冲入鼻腔,短暂地刺激了她的呼吸中枢,让她猛地吸进一口气,剧烈的喘息稍稍平复了半分,但心脏那致命的狂跳和绞痛并未缓解,她依旧痛苦地蜷缩着,眼神涣散。
“你的心脏,”莱因颂的声音低沉平稳,穿透她痛苦的喘息,字句清晰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肉“支撑不了多久了。”
女孩的瞳孔因恐惧和剧痛而收缩,泪水混合着冷汗滑落——她听不懂那些术语,但“支撑不了多久”的判决像冰锥刺入她刚刚感受到一丝暖意的世界。
莱因颂的目光移向房间角落,那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冽幽光的白色棺材。
“那里面,”他继续说,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有一个‘东西’。”
女孩的视线艰难地跟着移过去,恐惧中掺杂了更深的茫然。
“它很强。”莱因颂的声音里听不出赞叹,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非常强。我可以把它的心脏换给你。”
换心?女孩混乱的意识几乎无法处理这个词代表的含义。剧痛再次袭来,她猛地抽了一口气,身体绷紧如弓。
“它……”女孩犹豫片刻,缓缓问道“叫什么名字?”
“萨图门。”
据莱因颂所说,“萨图门”这个名字,意为“旧时代的王者”。
数年前,在卡萨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全体人类命运的事。
一群孩童在玩耍集体失踪。当地人在找寻时,农场主的猎犬在经过某地时突然狂吠,不管人们怎么拦,它都在一片土地上疯狂的挖掘着。
农场主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怀疑有人杀害小孩后将尸体掩埋,便叫上同村的人一起挖掘,最终挖出了一个洞,洞口差不多有拇指大,却深不见底。
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全被人们当成了茶余饭后闲聊的素材,直到有一天传到了军队的耳朵里。
军队派出了当时最先进的机器下去搜寻,结果不光没找到洞的尽头,机器还莫名失踪。
不过好在机器在失踪前还传来了最后一点讯号,却也正是这点微不足道的讯号,惊呆了当时卡萨最好的科学家。
科学家认为,地底绝对埋藏着什么东西——可能是鬼魂、外星人、恐龙、亚特兰蒂斯人……但不管是什么,其拥有的能量无疑是人类史上前所未有的——换句话说,谁掌控了这种能量,便可轻而易举统治整个世界。
当时的卡萨正值与皮勒尔斯的战争时期,为了得到那股能量,派出了敢死队——女孩的母亲便是在那场行动中牺牲的。
接下来的故事,就不得不提到一个早已被地球遗忘的种族——地心人。
当然,地心人只是人类对它们的称呼,但这种称呼无疑是傲慢的,因为它们才是地球诞生初期的原住民,只是后来为了躲避恶劣的环境不得不跑到地底生活。
它们在地心生活的时间根本不是用科学可以计算的,唯一能确定的是,它们从未放弃回到地面。
而敢死队的贸然闯入也让地心人们意识到地球的环境早已变得适合生存,于是疯狂涌入地面……
后面的故事过于残酷,莱因颂只是轻描淡写的描述了一下,大概就是敢死队里唯一活下来的人——艾德里安花费了数年的时间才将地心人尽数消灭,除了一个……
那便是地心人的王——萨图门。
艾德里安将它封印在了棺材里,后来这口棺材被莱因颂找到了。
莱因颂认为,一旦萨图门从棺材里出来,艾德里安就能立刻感觉到,不管他身在何处,都会赶来。
“地心人的气息是由心脏散发出的,尽管它们可以不用它生存,但那确实让它们更加强大。”莱因颂看着女孩惨白的脸“我要把萨图门的心脏换给你。”
女孩一惊,颤颤巍巍的说道:“他……他会来吗……他会杀了我吗……”
“不会——你是他战友的女儿。”
“妈妈……”
“不过你的身体太弱,可能承受不住。”莱因颂缓缓陈述着最大的风险,没有任何委婉“但这是你唯一活下去的机会。那颗心脏的力量会强行改造你,让你……变得不同。更强壮,更难被伤害。”
活下去……女孩涣散的眼神里迸发出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她才刚刚吃到好吃的食物,穿上新裙子,在阳光下奔跑过……
“代价。”莱因颂的声音冰冷地落下,砸碎那丝微光“你需要吞噬远超常人的食物,才能维持那颗心脏的跳动,维持身体不被它本身的力量撕裂。你会一直饿,永远填不饱……不过这对于你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对吧?”
一直吃?女孩想到这几天品尝到的那些美味,想到饥饿被填满的满足感,这似乎……并不是一个无法接受的代价。
然而,莱因颂接下来的话,像冰水一样浇灭了那一点点微弱的希冀。
“代价是,”他的声音冷硬起来“那颗心脏会影响你的身体,可能会让你忘记……所有的一切。”
女孩愣住了,涣散的眼神聚焦了一瞬:“……忘记什么?”
“忘记你是谁。忘记你从哪里来。忘记你的母亲。”莱因颂的话语没有任何修饰,直接得近乎残忍“忘记实验室。忘记我。忘记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所有构成‘你’的记忆,都会消失。”
女孩的呼吸骤然停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急促,带着呜咽声。
忘记妈妈?忘记那张照片上温暖的笑容?忘记这个把她从地狱里带出来、给她食物、带她去公园的人?忘记自己是谁?那“活下去”的,还是她吗?巨大的恐慌淹没了她,比心脏的疼痛更让她窒息。她猛地摇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不……不要……”她哭喊着,声音嘶哑微弱“我不要忘记……我不要……”
莱因颂没有试图安慰,只是平静地陈述:“这是唯一的办法。活着,但忘记。或者,记住,然后很快死去。”他的目光落在她痛苦扭曲的小脸上“选择权在你。”
选择?她哪里有选择?一边是彻底消失的自我,一边是永恒的黑暗。巨大的绝望包裹了她,她哭得浑身颤抖,却因为虚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时间在寂静和哭泣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由墨黑转为灰蓝。女孩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绝望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心脏的绞痛和窒息感再次隐隐袭来,提醒着她那迫在眉睫的终结。
她看着莱因颂,看着他那张在晨曦微光中依旧冷硬、却给了她食物和短暂安全的脸。她想起公园里奔跑时拂过耳畔的风,想起安娜笑嘻嘻的脸,想起蜂蜜的甜味,想起新裙子的柔软……
“……活下去……”她终于哽咽着,极其微弱地吐出三个字“……我想……活下去……”
即使不再是自己。
莱因颂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答案。他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