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孩子们早忘了课堂规矩，一个个围到马越身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兴奋。
“大哥，你爹也太厉害了吧！阚泽先生都夸他呢！”
“刚才讲兵法那段，听得我手心都冒汗了，比听打仗故事还带劲！”
“你爹是不是真像传说里那样，能一个打一百个啊？”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满眼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马越被围在中间，小脸绷得紧紧的，却忍不住偷偷抬眼，往父亲那边瞟了一眼——马超正笑着跟阚泽说话，眼角的余光扫过来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心里那点少年人的别扭劲儿突然就松了，嘴上却故意哼了一声，小声嘟囔：“说不定……说不定是他们怕我爹，才故意说好话呢。”
阚泽一听，顿时吹胡子瞪眼，手里的书卷往案上一拍，故作恼怒道：“你这娃娃，休要胡言！老朽一生教书育人，最讲个‘真’字，清誉岂容你这般糟蹋？”
他上前一步，弯腰看着马越，眼神里却没真生气，反倒带着几分戏谑：“是便是是，非便是非。马将军方才论兵，句句在理，比老朽说得透彻，这是明摆着的事。技不如人，老朽认，半点不脸红。你倒好，小小年纪就揣着这些弯弯绕绕，当心把心眼儿练歪了！”
说着，他伸手刮了下马越的鼻尖：“你爹厉害，是实打实的厉害，跟权势半分不相干。当年他在潼关杀得曹贼闻风丧胆，靠的是枪杆子，不是嘴皮子——这等英雄，值得你佩服，更值得你学着点！”
马越被说得脖子都红了，埋着头不敢看他，小手却在背后悄悄绞着衣角，刚才那点嘴硬的别扭，早被阚泽这番话冲得没了踪影，只剩下藏不住的羞赧和一丝被戳中心事的慌乱。
周瑜在旁看着，朗声笑起来：“阚夫子莫要跟孩子计较，这小子就是嘴硬。”他朝马越招招手，“过来，跟夫子认个错。”
马越磨磨蹭蹭地走到阚泽面前，小声道：“夫子，我……我不该胡说。”
阚泽这才捋着胡须笑了：“知错就好。记住了，英雄不怕认，真本事也不怕赞。你爹是英雄，你往后若想让人佩服，也得靠自己挣来，不是靠嘴犟。”
孩子们在旁边听得直点头，看向马超的眼神里，崇拜又深了几分——连最严厉的阚夫子都这般说，这位伯父的厉害，果然是实打实的。
周瑜笑着对阚泽说道：“阚先生，今日既然已经扰了你的学堂秩序，不妨便让孩子们休息一番。我看他们对战场之事兴致正浓，这倒是个好机会。大哥今日在此，不如就让他给孩子们亲身讲讲当年的事迹，总好过我平日里空泛地说，孩子们未必能全懂。”
阚泽闻言，抚着胡须笑道：“既如此，老夫正好落得个清闲。”说罢，他对马超和周瑜拱手一礼，“有大王这般人物为孩子们现身说法，可比我这老夫子的书本生动多了。孩子们，今日便听凉王讲讲沙场故事，都用心学着些。”
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一个个搬着小板凳围到前面，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马超，满是期待。阚泽看着这热闹景象，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缓步走出学堂，将空间留给了这群被英雄故事点燃热情的孩子。
马超看着满眼崇拜等着他讲的孩子们说道：“孩子们，那我讲之前，我先提几个问题，你们谁能给我解答？”
这孩子纷纷举手：“我我我…”
马超望着孩子们举得高高的小手，目光在一张张稚嫩却写满认真的脸上扫过，沉声道：“孩子们，听好我的问题——若是有人闯进你们家，抢走你们的东西，还打骂你们的娘亲，该怎么办？”
“打回去！”孙绍第一个站起来，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果决，像极了当年的孙策，“绝不能让他们欺负到头上！”
“对！往死里打！”武牛跟着嚷嚷，还使劲撸了撸袖子，“谁要是敢动我娘，我拼了命也得跟他干！”
潘虎、甘象也跟着点头，七嘴八舌地附和：“不能怂！”“让他们知道厉害！”
马超抬手示意他们安静，又问：“若是打回去，你们会受伤呢？”
“不怕！”武牛梗着脖子，拍了拍胸脯，“上次我跟甘象打架，胳膊被他撞得脱臼，疼了好几天，现在不也没事了？伤好了还能再打！”
甘象在一旁红了脸，拉了拉武牛的衣角，小声道：“我都说了是不小心……你咋还提这个。”说完又觉得丢人，往人群后缩了缩。
马超笑着摸了摸武牛的头：“嗯，武牛是个勇敢的孩子。”他话锋一转，声音沉了几分，“那要是……要付出性命呢？”
学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孩子们脸上的兴奋慢慢褪去，眼神里多了几分茫然。“性命”两个字对他们来说太陌生，像隔着一层薄雾。
潘虎迟疑着开口：“就是……像我爹那样吗？”他爹正是当年跟着马超战死的潘凤。
马超喉结动了动，点了点头：“对，就像你们的父亲那样。”
孩子们沉默了。孙绍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武牛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甘象低着头，手指抠着衣角。他们不怕疼，不怕流血，可一想到“死了”，就像突然掉进了冰水里。
“要是我死了……”一个小姑娘小声说，眼圈红了，“我娘会哭的。”
“我娘身体不好，谁给她买药呢？”
七嘴八舌的声音又起来了，却没了刚才的激昂，多了些细碎的慌张。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勇敢不只是往前冲，身后还有牵牵挂挂的人。
周胤攥着衣角，小声问道：“那……那我们要是不跟他拼命呢？”
马超看着他发白的小脸，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不拼命？那他们就会把你家的米缸搬空，把你娘的织布机砸烂，抢走你们过冬的棉衣。他们会欺辱你娘亲甚至杀了她；你的婶婶姨姨、邻居玩伴，都会被他们砍倒在地上。”
周胤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却格外坚定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就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马越站在孩子们中间，小身板挺得笔直，眼里闪着光：“为了娘亲，为了家里的人，为了守住咱们住的地方，必须跟他们打！就算死，也不能让他们欺负到头上！”
他话音刚落，武牛立刻举着拳头喊道：“对！跟他们拼了！我爹当年就是这么护着我们的！”
“打！打不过也得打！”孙绍攥着小拳头，额角的青筋都起来了。
孩子们像被点燃的柴堆，一个个涨红了脸，挥舞着小拳头，喊着“打”“拼了”，小小的学堂里瞬间充满了一股豁出去的狠劲。连刚才吓得发白的周胤，也慢慢攥紧了拳头，眼里多了几分倔强。
马超看着这群孩子，胸中涌起一股热流。他当年在西凉拼杀，不就是为了护着这样一群人吗？为了他们眼里的光，为了他们喊出的“必须打”，再多的苦都值了。
周瑜在一旁看着，悄悄别过脸，用袖口擦了擦眼角。伯符，你看，孩子们长大了，他们懂了，什么是该守的，什么是该拼的。
马超望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又很快化作温和：“那就记住，你们的父亲当年就是这么想的——宁愿自己流血，也要护着身后的人。这不是傻，是担当。但咱们得先学本事，让自己少流血，多护着人，懂吗？”
孩子们听得热血沸腾，一个个小脸红扑扑的，争先恐后地使劲点头，脖子都快摇断了。
“对！跟他们打！”武牛把小板凳都差点掀翻，恨不能现在就抄起什么家伙比划一番。
孙绍更是攥着拳头绕着圈子走，嘴里念叨着：“得练本事！得比他们强！不然怎么护着人！”
连刚才怯生生的周胤，也跟着大声应和：“打……打他们！”
马越站在中间，看着弟弟妹妹们这股子劲，小脸上露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却悄悄把胸脯挺得更直了。
马超望着这群像小狼崽子似的孩子，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窗棂都嗡嗡响：“好！这才是咱们该有的样子！记住这份劲，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先问问自己的心——该不该站出来，该不该往前冲！”
他伸手拍了拍最近的孙绍，又揉了揉武牛的脑袋，最后目光落在马越身上，带着几分赞许：“有这份心，就没白活。但光有冲劲不够，还得学本事。下午我带你们去校场，教你们几招能护着自己的真功夫，如何？”
“好！”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喊起来，声音脆得像敲锣，把屋顶的灰尘都震得簌簌往下掉。周瑜在一旁看着，嘴角的笑意里，藏着满满的欣慰。
马超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低沉如风中的古钟：“三年前的冬天，雪下得比往年都大，大到能没过马膝。草原上的异族结了盟，像饿疯了的狼群，往咱们汉地扑过来——光是鲜卑一族，就来了三十万骑兵。”
“三十万……”武牛喃喃道，小手比划着，却想不出那是多少人，只觉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清。
马超点头，眼神沉了下去：“他们的马蹄踏碎了雪，也踏碎了城郭。我在西羌见过被烧光的村子，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房梁，冻在雪地里的百姓，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递给孩子的窝头。有个跟你们差不多大的娃娃，就躺在他娘怀里，眼睛还睁着，睫毛上全是冰碴子……”
他没说更多血腥的场面，可孩子们都听呆了，小脸上没了刚才的激昂，只剩下沉甸甸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