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诸将依次散去,李斯文被留在帐中,听秦琼几次叮嘱,务必注意安全。
常有人说‘蓝田公心思缜密,算无遗漏’,但在他看来,不过半大的孩子,行事又太过鲁莽,怎么放心得下。
好不容易走出军帐,李斯文迎面便撞上了,在帐外等候已久的自家亲卫。
“公子!”
亲卫人高马大,皆是由徐有田、徐石头两人优中选优,严加训练出的精锐,举手投足间干净利落,让过往将领频频侧目。
李斯文点头示意,靴底碾过冻硬的土块,发出‘咯吱’声响:“带路,回营地。”
昭武校尉营地中,由于天寒地冻,空地上早已升起篝火,噼啪作响,照亮了柴哲威硬朗的侧脸。
因为当年擅闯军营,柴哲威被强令交卸军职,回家待参。
如今风头已经过去,得以重新入仕为将,只是品级上,被连削了五品。
此时任从六品上的左骁卫校尉,比李斯文的昭武校尉,整整低了两品。
此时柴哲威正在辅佐薛礼,划分军营范围,一一核对曹国公府的亲卫名册。
纸上墨迹未干,忽然听见帐外传来脚步声,抬头望去,而后瞳孔微缩——
李斯文踩着军靴迈入营门,腰间鱼符反射的冷光,刺得他心头一颤,堂堂国公嫡子,竟然落魄至此!
“李校尉在寻何物?”
柴哲威紧忙上前,行止间再没了往日的骄纵之色。
李斯文望着一脸平静,远比之前稳重太多的柴哲威,心里不由感慨一句。
果然磨难使人成长。
若当初的柴哲威有这般成熟,两人哪里会结怨,他又怎会落得个少侠请重头来过的恶果。
但注意到柴哲威发间冒出的少白头,李斯文也不愿再为难他,叹道:
“不知薛礼副尉何在,某找他交代些事宜。”
你这才刚来军营,能有什么事宜要交代的...
柴哲威心里腹诽一句,陡然眼神一凝,定是刚才去了中帐,秦帅有所吩咐。
不敢耽搁,拱手道:“校尉稍等片刻,某这就去寻他!”
因为其父柴绍在滨河湾静养,他不敢再和李斯文这个‘旧友’,发生任何冲突。
天大地大,都没了阿耶性命来得大!
只是,面对两人地位愈发悬殊的现在...
自己当年任左卫中郎将,风光无限,如今却要穿着洗得发白的戎装,在区区昭武校尉手下做事...
前后如此巨大的落差,让柴哲威的心情难免低落,嘴里泛起咬破牙冠的铁锈味。
不多时,薛礼大步流星,极速而来:“公子,你找某?”
抱拳行礼,目光扫过李斯文腰间,刻有‘帅’字的令牌,神色顿时凝重。
此时李斯文正在军营里闲逛,在军卒们的忙碌下,肉眼可见的,军营渐渐变得整洁,马粪的怪味也消失不见。
见薛礼赶到,两人走到僻静处。
李斯文压低声音道:“秦帅有令,命某即刻前往行军途中筹集武备,薛礼你暂且留下,代某主持军营事务。”
“对了,务必看好从家中带来的那些物资!”
薛礼脸色骤变,惊得后退半步:“公子去筹集武备?情况已经紧急到这种地步?不是,管后勤的那些人怎么敢的!”
皇帝才刚清洗了一批官员,这些人又开始作妖,克扣的还是军中物资?
这让陛下知道了...朝廷上的那些世家权贵,怕不是要再少上一半!
李斯文摇了摇头:“那群人已经被吓破了胆,怎么还敢作妖,别自己吓唬自己!”
“至于筹集军备,也并非事关粮草,些许差错导致的小问题,误伤大雅。”
见自家公子脸色如常,薛礼这才松了口气。
他不是妇人之见,可怜那些官员。
只是...若这次粮草出现问题,出征计划夭折,那这个跟着公子蹭来的机会,怕是要打了水漂。
郑重点头道:“还请公子放心,有秦帅帮忙照顾,军营里出不了什么大事。”
简单交代了下拔营时间,行军路线,薛礼便告退,准备去军营里点派两火亲卫,护卫公子一起赶赴泾州。
不多时,辕门前,百余人马已经集结完毕。
郭孝恪身披玄铁甲胄,却掩不住眼底的惊疑——
李斯文带来的这两火亲卫,行止井然有序,列阵如松,要不是面容还显得稚嫩了些,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新兵。
再转头看看自己麾下的兵卒,虽说各个膘肥体壮,可队伍站得稀稀拉拉,更是衣衫不整...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跟李斯文身后那支精锐相比,向来引以为豪的大唐铁军,真是一点也拿不出手。
郭孝恪沉吟半晌,眉毛挑了又挑,凑过来低声问道:
“这是徐有田训练出的亲卫?老子就知道,这老货藏在汤峪,准没憋什么好屁!”
李斯文扶额叹了声,很是心累的点头肯定。
这群草莽英雄,路子真是一个比一个野。
当年打了李泰,徐建的第一反应就是杀出长安,跑到并州,日后寻机造反。
从汤峪农庄弄出旱天雷后,徐有田也在旁敲侧击,问他是不是在密谋造反一事,是否要通知家主。
现在这个郭孝恪也是这样,你们是不造反就浑身痒痒么?
“郭将军!”
李斯文赶紧打断郭孝恪的下文,严肃道:“泾州之事,刻不容缓,赶快动身吧!”
郭孝恪笑呵呵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问,只是看向麾下亲卫时,满眼都是说不出的嫌弃。
高声喝道:“闭嘴,若无军令再敢交头接耳,休怪本将军法伺候!”
点了两个最碍眼的,拉下去打了几十大板,杀鸡儆猴下,队伍总算有了些许模样。
郭孝恪炫耀般的朝李斯文看去,却见他以及手下亲卫,各个都是岿然不动。
骂骂咧咧的啐了口唾沫,而后转身喝道:“上马、出发!”
整整一队,百八十号的兵马,齐齐上马勒紧缰绳,朝着泾州方向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