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掌柜这边也带了二十来号人过来,一路上浩浩荡荡。
这里面就包括宽城站前的李福玉——这时候大庆还没回来,贤哥又在里面(监狱)蹲着呢。有兄弟说咋不找贤哥?他在里面是真帮不上忙啊!
所以才找的李福玉。
李福玉一听说这事儿,拍着胸脯说:“赵三,你放心!这事儿我指定去!”
倒不是说赵三多有号召力,主要是当年长春的社会人讲究抱团,平时自己人可能咋咋呼呼干仗,你跟他打、他跟你闹,那是家常便饭。
但反过来,外地的敢来本地撒野,那肯定不好使。
兄弟们,咱说大伙有没有这情节?就好比你是十七中的,在学校里初一可能跟初二干,三班可能跟四班打,平时瞅着就不对付,急眼了砖头子都敢往脑瓜上拍。
可一旦听说十九中的来十七中找茬,就算平时不对付的,这时候也得搂着肩膀一起出去,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干翻再说,对不对?这道理是一样的。
这边人马很快聚得差不多了,三马路八拉堡子的加上东大桥光权带的人,虽说来的不算特别多,但三百来号人“哐当”一下往东大桥一站,那气势就出来了。
地点就在东大桥的河畔边上,两边人就等着碰面。
赵三掏出电话,瞅了瞅李福玉:“福玉,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李福玉一撇嘴:“不用扯那王八犊子!”
又转头看旁边的人:“要不你打?”
“我才不打,他不是找你的吗?你给他打就完了,我倒要看看他想干啥。”
赵三一听,把小西服往旁边一扒拉,得瑟地说:“这他妈真得劲儿!”嘎巴一下拨通电话,那边接起来,赵三直接问:“乔四,你到哪儿了?”
乔四在那头说:“别急,马上就到你说的地方。”
赵三哼了一声:“行,我们在这儿等你,你可千万别不来!”
乔四骂道:“放你妈的屁!你就等着!赵三,我他妈要不把你打躺这儿,你就记住了!”
赵三冷笑:“行,我等着你!”哐当就挂了电话。
这时候两边人马都差不多到位了。
老歪那边也聚了老多人,二道过来的社会闲散人员乌泱泱一片,大伙在那儿抽烟唠嗑,等着干仗。
这边乔四带着哈尔滨那帮刀枪炮子也到了——都说好了在东大桥,桥这边一会儿聚点人,桥那边一会儿也下来车,两边就隔着桥对峙上了。
袁老四在乔四旁边一看,赶紧说:“四哥,对面他妈人可不少!能来这么多人?”
乔四抬头一瞅,可不咋的,对面黑压压一大片,得有三百来号,眼瞅着手里都掐着家伙事儿。
袁老四嘀咕:“赵三在长春有这么大力度吗?”
旁边兄弟直接说:“四哥,来都来了,啥也别说了,干他就完了,磕就完事了!”
乔四在桥那头一瞅,咬着牙挥手:“走走走!都给我上!”这帮人立马往桥这边涌。
但你想想,赵三他们早就到了,在东大桥河畔站了快俩小时——他们是先来的。
人马哪能同一时间扎到地方?都是左一伙右一伙往这凑,再加上那年代交通也不便利,不像后来大哥刀枪炮子都有车,咵咵一脚油就到。
那时候要么坐公交,要么骑自行车,尤其冬天路滑,自行车蹬起来“丝啦丝啦”的,能把三百来号人聚齐,没俩小时根本下不来。
可就因为这时间差,东大桥这地方邪乎——这边归南关,那边归二道,早有人瞅着不对劲报了信。
南关六扇门、二道六扇门全接了警,没一会儿,警车“滴答滴答”的警笛声就从老远传过来,“呜嗷”叫唤着往这边干。
乔四在哈尔滨再牛逼,白道关系再硬,到了长春他也嘚瑟不起来。
心里直犯嘀咕:妈的,这要是被六扇门搂进去,领这么多人干仗,得花多少钱才能把事儿摆平?他眼瞅着警车越开越近,赶紧在那头叫唤:“妈的!都给我上车!上车!”
一帮人咵咵往车上钻,车一挑头就想跑。
乔四掏出电话给赵三打过去,开口就骂:“赵三,你他妈真是那个!”
赵三在这边懵了:“我他妈咋的了?”
“你真他妈埋汰!咱从哈尔滨来跟你干仗,你他妈还报六扇门?”
我没玩有啊!!
乔四在那头吼,“别鸡巴给自己找台阶下,你多少人我没看着?有种你过来,能打死你信不?”
“我他妈报六扇门?咋的,干不过我就说我报官?”赵三也火了。
你不用叫唤,这事儿不算完,我他妈还得找你!”
“行,你啥时候来哈尔滨,给我打个招呼,我指定好好‘接待’你!”
赵三“哐当”挂了电话。
这边警笛声越来越近,赵三领着这帮人也准备撤。
他这回挺讲究,凡是来帮忙的,一人给买了盒烟——那年代能给兄弟发烟就嘎嘎牛逼了。
赵三张罗:“都别走,找个地方吃口饭!”
老歪和李福玉赶紧拦:“三啊,别整了。”
老歪摆摆手,“你心情大伙都理解,但别没事找事。你瞅来的这些人,二道的、南关的、宽城的都有,咱凑一起吃饭,说不上两句话就得干起来,别到时候外人没打着,那多磕碜?”
李福玉也接话:“老歪说的没毛病,挺好的事儿,散了得了,以后有机会再聚。”
老歪这话一点不假——来的全是社会人,长春四大区的都齐了。
平时这帮人一个个瞅着不对付,你瞅我不顺眼,我瞅你不待劲,今天能聚到一起,全凭长春社会要跟哈尔滨干仗这股劲。
可一旦外人跑了,大伙坐一块喝点酒,保不齐就因为一句闲话,“你他妈瞅啥?”
“瞅你咋地?”叮当的就得干起来。
赵三听着劝,也琢磨过味儿来,摆摆手:“那行,就这么地吧,都散了!”
一帮人骂骂咧咧地各自往回走,东大桥的对峙就这么稀里糊涂散了场。
这事儿大概过去有半年多,眼瞅着就到了九十年代。
刚进九十年代没多久,乔四团伙就出事了。
其实乔四一直没忘了东大桥那茬,心里头憋着股火,总想找机会报那一箭之仇。
可他还没等把这仇报,哈尔滨那边就出了天大的事——就大伙都知道的那伙人,所谓的“五大团伙”,在当地让人给一锅端了,彻底给撅了。
到这时候,乔四啥招也没有了。
老哥们,你说他这心里的悔恨也好,仇恨也罢,到最后只能带着这些疙瘩进了坟墓。
所以说他跟赵三这仇,到死也没报成。
咱这故事咱从哪儿说起呢?
就从长春那水产市场开始唠。
这地方现在叫海鲜市场,搁过去,都管它叫鱼市。
市场里管事儿的是贤哥的兄弟,姓张,叫张可欣,当年在这一片那可是响当当的“张百万”。
光听这名号,大伙儿心里就有数了——当年这小子指定没少搂钱,那叫一个嘎嘎牛逼,虽说算不上日进斗金吧,但也是挣得盆满钵满,肥得流油。
这天大清早,大发渔行的老板宁军,拎着大包小裹的东西,挨家挨户给市场里的商户送东西。
有兄弟该问了,送啥啊?送钱?
不对,是发喜糖、请喜宴。
他哐推开一家店门,嘴里直吆喝:“大哥,正日子那天千万得来啊!吃点喜糖,沾沾喜气!”
有商户笑着逗他:“咋这么快啊?啥时候办事儿?”
“这周日!你可一定来啊,千万别外道,来捧个场就行!”宁军搓着手笑。
“净扯淡,这周日我准到,妥了妥了!”商户拍着胸脯应着。
宁军就这么在市场里转了一圈,眼看快到点了——鱼市这地方开摊早,三四点钟就忙活上了,可张可欣一般得七八点钟才来。
宁军瞅着表,七点来钟了,估摸着张可欣该到办公室了,就赶紧往那边走,到门口“咚咚”一敲门。
“进来。”屋里传来张可欣的声音。
宁军推门进去,笑着喊:“可欣呐,老铁!”
张可欣抬头瞅他:“咋的?有事啊?”
“来,给你准备的!”宁军把一包喜糖往桌上一放。
张可欣瞅着糖,咧嘴笑:“我操,整这么些糖,我能吃了吗?不得齁死?自家兄弟多,分吧分吧得了。对了宁哥,啥时候办事儿?”
“这不正跟你说呢嘛,这周日!”
“在哪儿办啊?”
“就搁离咱这不远的福聚城,离着近。”
张可欣一听乐了:“福聚城?我他妈对那太熟了!我当年结婚就在那儿办的!”
“真的假的老铁?这不巧了吗!”宁军眼睛一亮。
“那你看这边需要啥不?到时候你吱声,我给你张罗!”
“啥都不用,你人来就行,比啥都强!”宁军摆手。
就这么着,宁军的婚礼办得挺顺当,当天仪式啥的都整得挺利索。
张可欣也没早走,在酒桌上坐着,小酒喝得挺高兴——毕竟都是自己人,一个个轮着敬酒,把他捧得那叫一个舒坦。
宁军敬完一圈酒,过来拍着张可欣的肩膀说:“可欣,办得还行不?”
“挺好挺好!”张可欣点头。
“那啥,后天我跟媳妇回榆树老家,还得再办一场。你要是没啥事,跟我回老家待两天呗?农村的酒席,比长春这饭菜实在多了!”
张可欣抬头问:“你老家榆树的?”
“对啊!”
张可欣一听这话,当即拍板:“行!那我跟你回去。你回老家榆树,缺啥少啥跟我吱声,别客气!”
宁军搓着手嘿嘿笑:“我这儿倒不缺啥,关键是我媳妇儿你也知道,好面子。说回老家办酒席,想整个像样的车撑撑场面。”
“这有啥的!”张可欣撇撇嘴,“衣锦还乡嘛,不得回去装个逼?你说吧,想用啥车?奔驰咋样?”
“奔驰是牛逼,”宁军挠挠头,“但我媳妇儿就相中那凯迪拉克大皮棚了,说那车排场。”
张可欣乐了:“你媳妇儿还真会挑!放心吧,不就凯迪拉克大皮棚嘛,这事儿交给我了!”
张可欣也是个痛快人,张嘴就把事儿应了下来。
那年代,凯迪拉克大皮棚,在长春可不多见,保有量特别少。
张可欣琢磨着找谁借——王志肯定有,但他跟王志关系一般,肯定不好意思张嘴。
想来想去,水产市场的老板董斌有一台。他当即拿起电话,给董斌拨了过去。
“喂,斌哥!”
“哎,可欣啊,打电话有事啊?”董斌在那头应着。
“斌哥,咱市场有个商户叫宁军,你知道不?”
“知道啊,这不刚结婚嘛,我还让别人捎了份子钱过去。咋的了?”
“宁军这周日要回榆树老家再办一场,想借台车装个逼。我本来想给他找台奔驰,他媳妇儿非得要凯迪拉克大皮蓬。”
张可欣直来直去,“斌哥,你那车这两天出门不?要是不用,借我开两天呗?给他回老家撑撑门面。”
董斌在那头笑了:“你可欣都张嘴了,我能说不行吗?这么的,下午我让司机把车刷干净,油加满,你过来取就行。”
“不用不用,”张可欣赶紧摆手,“刷车我自己来就行,我直接过去取车!”
“行,那你过来吧。”
“好嘞好嘞!谢谢啦!”
操!咱哥们这关系!!客气个鸡毛啊!!
张可欣挂了电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到了取车那天,张可欣亲自去把凯迪拉克开了回来,自己动手把车刷得锃亮。
等回榆树的正日子一到,他开着车,拉着宁军和新娘子就往榆树赶。
车一进榆树地界,那场面立马不一样了。
亲戚朋友围过来看热闹,一个个眼睛都直了:“我操,这啥车啊?比奔驰还大!”
“瞅这动静,过个坑包都‘呼衩呼衩’的,指定是好车!”
“老刘家这姑娘真有福气,宁军在长春混得这么牛,这牌面太够用了!”
当天的农村酒席那叫一个香,张可欣也没少喝。
酒一上头,他那爱装逼的劲儿又上来了,跟宁军的亲戚们吹着牛逼,把场面撑得足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