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站。
十一月的天气，第一波冷空气光顾华北，天气瞬间冷了下来。
“几点了？”
吴晓东紧紧的裹住了军大衣，脑袋上扣着顶棉帽子，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栖栖惶惶的看着出站口。
“十点一刻！”
顾北飞快的抽出手，看了眼时间，又塞回袖口。
他也冷啊！
俩人今天没什么要紧事，便被王福林派来接站了。
上次来火车站接试镜的演员，好像也是这个时候，当时接的是张金莱父子。
“咋还没来，不是说十点就能到吗？”
又是一阵风刮过来，夹杂着砂砾，吹得人睁不开眼。
“谁知道呢，晚点了呗！”
顾北朝四下看去。
“走，找个背风的地方。”
说着便朝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值班室走了过去。
吴晓东见状，连忙跟上。
“今儿可真够冷的！”
呵呵！
在京城生活的时间长了，也学会了儿化音。
“谁说不是呢，跟这待会儿吧！”
这里虽然不御寒，可至少能挡着风，在大白地站了一个多钟头，嘴都快给冻木了。
“老吴，你和沈林不打算办婚礼了？”
“谁说不办的，这不是……钱不凑手嘛，等等吧，往后再补。”
吴晓东说这话的时候，冻得苍白的脸，显出一抹红。
大男人，连一个婚礼都没发给自己的媳妇儿，他也觉得丢人。
“没钱？不对吧！之前拍《武林外传》的时候，剧组给你开的工资可不低啊！”
一个月250块钱，放在当下，绝对是高收入了。
办个婚礼，摆上几桌，能花多少钱啊？
“本来是打算年底办的，可她……她爸突然病了，得做手术，需要钱，就……”
“应该的！”
顾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还为自己的多嘴内疚。
“是应该的，我这么个穷小子，她父母愿意把闺女嫁给我，我一直都感激不尽。”
顾北闻言笑了，扒着窗口，继续看向站台那边。
他们俩今天是来接关二爷的。
王福林最终还是在众多应征演员当中挑了三个做备选，路树明只是其中一个，不过谁都知道，这个角色基本上已经敲定了。
另外两个备选，一个身高差点儿意思，另外一个才三十岁，年龄小了点儿。
“顾老师，你看是那个人吗？”
吴晓东突然指着站台的方向，说了一句。
顾北顺着吴晓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正四下张望着。
“没错！快走！”
顾北说完，人已经跑了出去，吴晓东连忙跟上。
“路老师，路老师！”
顾北一边跑，一边喊，车站广场内人声嘈杂，一直到了跟前，路树明才发现两人。
“我是，我是姓路，您二位是……”
路树明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突然指向了吴晓东。
“你是贾芸！”
呃……
这都哪辈子的事了。
吴晓东略带尴尬的笑了：“是我，您是路树明老师？”
“没错！”
路树明说着，将脑袋上的棉帽子摘了下来。
嗬！
还是个潮人！
顾北瞧着路树明那一头盖住了脖颈的长发，感觉精神信仰都崩塌了。
要是让香江的烂仔知道他们拜的关二爷是这个德行，还不得集体跳反啊！
没错了！
就是眼前这位，虽然形象有点儿……
可绝对错不了。
“路老师，我是顾北，欢迎！”
顾北伸手和路树明握了一下，然后飞快的分开，各自塞进袖口。
忒冷了。
“感谢，感谢！”
路树明呵呵笑着，一直到现在他也没闹明白，咋好好的突然让他来京城，还说《三国演义》的剧组选他去试镜关羽。
他还真不记得自己报过名。
事实上，这件事还真没问过他的意见，是单位一个跟他关系不错的同事，得知《三国演义》正在全国范围内选演员，话剧团也准备推荐几个人，就把他的名字，还有照片放了进去。
没想到，还真成了。
幸亏路树明的人缘不错，朋友愿意帮忙，不然的话，顾北哪知道路树明在参演《三国演义》之前，在哪个地方猫着呢。
“路老师，这儿太冷了，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话时次要的，关键是得给路树明换个发型，顶着这么一脑袋长毛，到时候王福林见了，怕是一个照面就得给刷下来。
堂堂关二爷，哪能是这么一个不正经的形象。
“好，好！”
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路树明自然只能听顾北的。
仨人离开火车站，随后便直接朝着央视的方向赶了过去，半路下车。
等路树明反应过来，已经被带进了一家理发店。
这是什么规矩？
听说过接风请吃饭的，没听说过接风请理发的。
“顾……顾导，咱们这是……”
“师傅，给他剃个板寸。”
弄啥嘞！
板寸？
路树明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却被理发师傅一把给按了回去。
“顾导，这……什么意思？怎么还得剪头发啊？”
“不剪？您就带着这么一脑袋长毛去见导演？”
呃……
路树明愣住了。
“哟！这位还是演员呢？演什么啊？”
理发师傅闻言好奇道。
“关羽！”
正要下推子的手都僵住了。
“就他还关羽，演个二流子还差不多！”
这话说得，路树明直接红了脸。
他这脑袋长毛也是最近才留的，以前也是平头哥，瞧着单位的小年轻们都留长发，看着眼馋，就学着把头发给留长了。
自以为很潇洒，没想到刚到京城就被嫌弃了。
“师傅，那什么，手下留情！”
“您放心！”
理发师傅说着，一推子下去，贴着头皮剩了一层茬儿。
路树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
半年的辛苦付之东流。
师傅的手特别快，没一会儿，路树明就从潇洒哥变回了刑满释放人员。
“行了，走吧！”
路树明垂头丧气的，扣上帽子，跟着顾北离开了理发店。
“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儿，有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路老师，我得跟您说说。”
路树明还不知道是顾北推荐了他，瞧着顾北年轻，以为就是个电视台里跑腿儿的，也没当回事。
仨人就进找了一家面馆，路树明是真的饿了，这一路过来，就吃了俩面包，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咣咣咣，三碗炸酱面下肚，原地满血复活。
不赖！
刚才在理发店，路树明脱了棉大衣，顾北就觉得他身形有点儿单薄，进组之后肯定要增肥，能吃好啊！
“顾导，小吴，咱们什么时候去见导演啊？”
路树明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基本上被内定了，这一趟过来，路费花了不少钱，要是不成的话，他还准备着早点儿回去呢。
“不忙，有些事我得交代一下。”
路树明面带疑惑，看向了吴晓东。
实在是想不出来，还需要交代什么。
在得知自己成了关羽的备选之后，他也把《三国演义》的原着看了好几遍，还找了团里的一个山西的老师傅，听了不少关二爷的故事，感觉准备已经很充分了。
“路老师，您还不知道吧，就是顾导推荐的您。”
呃……
伯乐啊！
“顾导，谢谢您，谢谢您，甭管成不成的，都谢谢您！”
路树明说着起身，一把抓住了顾北的手，用力上下摇摆。
好大的力气。
“好，好，好，不忙谢，先不忙谢。”
顾北赶紧让路树明坐下。
“路老师，通知您也有段时间了，不知道对关羽这个人物，您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
“哦！原着看了几遍，也找老师傅问了些关羽的故事。”
就这？
“那……您先跟我说说吧！”
“好嘞，要说关羽关云长……”
咋滴，这是要开书啊？
路树明滔滔不绝得说着，顾北的脸色则是越来越黑。
我让说的是对人物的了解，谁让你说野史了。
关羽戏貂蝉，关羽误窥皇嫂洗澡，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面相是个沉默寡言的，打开了话匣子之后，这……
不但是个话痨，还是个逗比。
“停，停，停。”
顾北赶紧叫停，生怕再让路树明说下去，会忍不住买张车票，把他给送回去。
“路老师，其实要想演好关羽这个人物，您只要记住一点就行了，傲上而不忍下，欺强而不凌弱，意思就是：对上不低头，对下不残忍，不怕比自己强大的人，不欺负比自己弱的人。”
路树明听了思索片刻，道：“就是谁都瞧不起呗。”
呃……
我是这么意思吗？
要是照着路树明理解的去演，那岂不是成了于荣光版的关云长。
关羽这个人物最大的特点，首先要立住的便是勇猛、忠义、守信，当然也不能否认他的一些性格瑕疵，包括狂妄自大这样的致命缺陷。
可狂妄不是无知，后来的新《三国》在塑造关羽的时候，最大的失误就是突出了他的狂妄，对于其优点，反而只是轻描淡写。
狂妄塑造的太过火，简直成了装掰，再加上编剧自作聪明的弄些阴谋论进去，导致关羽上架之后，招来了漫天的口诛笔伐。
尤其是和张飞一起在背后对诸葛亮各种嚼舌根子，什么腐儒就是腐烂的臭豆腐，天下大乱他只能卧着，还有关张二人都说过诸葛亮号卧龙里面有“龙”字，是帝王的暗示，然后得出结论他有野心要自立。
天爷啊！这是什么大神逻辑！
一个龙字就YY成这样，难道编剧忘了关羽的刀叫啥吗？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刘备去东吴娶亲，二人又开始作妖了，总是怀疑诸葛亮要自立，关羽虽然没有张飞那么暴躁掀桌子啥的，但也是各种带节奏，信不过诸葛亮，等刘备成功回来后，诸葛亮却被气走了，然后二人软磨硬泡把诸葛亮架了回去，又是各种赔礼道歉。
导致关二爷的人设直接崩了。
顾北只能从忠勇仁义信五个方面，重新给路树明分析，把路树明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关羽的忠义，谁都知道，可简单的两个字，居然能解释出来这么多东西。
“顾导，要是按您说的，我该怎么表现呢？”
“眼神！”
顾北说着起身，也招呼着路树明站了起来。
“挺胸，不用把下巴颏扬得那么高，微微喊着点儿，不是让你低头，对，就这样，侧着点身子，微微眯着眼，用眼角看人，对，就这样，就这样，保持别动。”
顾北说着，飞快的从包里把相机给掏了出来，对着路树明猛按快门。
“老吴，你也来看看，帮着他记住了。”
吴晓东闻言，绕到了路树明前面，只一眼，便僵住了，除了缺一副漂亮的长胡须，这……这简直就是关羽重生了啊！
店里的其他客人刚才就在关注他们这边，知道路树明要演关羽，一个个都来了兴趣，此刻看着路树明，有些上了年纪的，差点儿给跪了。
这就是关二爷！
路树明听着众人的议论，瞬间也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抬手放在胸前抱住，沉声道。
“关某，来迟了！”
卧槽！
还拿着相机拍照的顾北也愣住了。
对！
太对了！
就是这个感觉。
“路老师，保持这个感觉，关羽绝对没跑儿！”
“真的啊？”
路树明刚才还关羽俯身了，听到顾北这句话，立刻就绷不住了，喜笑颜开的问道。
呵呵！
还是个逗比！
饭吃完了，该叮嘱的也都叮嘱完了，接下来就看王福林导演的了。
“走吧！”
结完账，三个人离开面馆儿，央视的办公大楼就在附近，此刻也已经是中午，大太阳出来，总算是暖和了些。
带着路树明上楼，先去找了台里一个相熟的化妆师，服装什么的还没最终定稿，找了件绿色的袍子给关羽套上，接下来就是粘胡须，戴头套，还有最关键的一步。
眼睛！
“老师，戴头套的时候，把他的眼角给扯上去，就是……这种感觉。”
顾北说着，按住了路树明的眼角，往上一提，丹凤眼立刻就出来了。
路树明的眼睛大，即便被提上去，给人的感觉也不像是眯着。
化妆师仔细端详了一番，顿感神奇，居然还能这样。
一通忙活，等路树明换好了衣服，重新出现在顾北和吴晓东面前的时候。
啪！
顾北打了个响指，笑道：“没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