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金陵大学的门口很是热闹,来来往往的年轻学生个个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当然,也有一脸木然的走过,那肯定是学业上遇到了问题,或者失恋的学生。
学校门口的咖啡馆里,坐了三三两两的客人,青年学生少得可怜。其实,真正能喝起咖啡的学生并不多,再说,也有一些学生受不了那个味道。
角落里,陈鲁和罗老师正低声交谈着,像是久别的老友一般,殊不知,他俩正研究着南京地下党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和部署,陈鲁的意思,最近罗老师要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露面,毕竟被敌人盯上了,这次动用关系保释了出来,下次就不好说了,有些人情,用一次少一次。
罗老师深以为然,作为国民政府的驻地,敌人肯定不会允许地下党的存在,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所以,南京的地下党面对的困难肯定比别的地方要多,要严重,为了革命工作,为了自身安危,罗老师也得暂时蛰伏一段时间,否则,受害的不光是他自己,还有党的组织,和党内同志。
小安坐在咖啡馆的门里喝着咖啡,脑子里想的却是谢师长,他为什么要留下那只金笔。按理,一支金笔还不足以让谢师长动心,再值钱又能值多少钱呢,小安宁愿相信,这金笔另有故事。
陈鲁跟罗老师聊了什么,小安不管不问,他只负责陈鲁的安全,当他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青年男子正往咖啡馆里打量时,他的双目跟小安的双目对上了,这不是正是释放罗老师时见过的那个特务么。
这特务处的还蛮狡猾呢,明着释放了罗老师,背地里还惦记着。问题这盯梢的技术也太拙劣了吧,这特务处没人了,派这么一个生手来,也不怕被发现。
看到小安,那特务很是尴尬,头一下子缩回去了,似乎很怕看到小安。
小安一笑,要了杯咖啡,端着走了出去。
看到小安,那特务转过脸去,主打一个不跟他对视,似乎不对视就不尴尬了似得。
小安拍拍那人的肩膀,把咖啡递给他。
“这晚上挺冷的啊,喝吧,暖暖身子。”
那特务受宠若惊,点点头接过了,也不管烫不烫,猛喝了一大口。
“咳咳。”
小特务烫得很难受,忍了忍还是吐了出来,怪就怪自己穿少了,手脚早已冰凉,这初春南京的晚上不但没有那种想象中的温暖,甚至还很阴冷,光图好看了,没想到待长了才感觉出来。
“要不到里面坐坐,外边冷。”
小安的声音像个老朋友,又像个兄长,根本不像敌对的关系。
第一次,小安对敌人没有起杀心,很可能跟这个小特务的年龄有关,看他年龄,顶多十八九,虽说长相白净,气质跟那些特务不一样,但是小安觉得,这人就不是特务,因为一点特务的技能都没有,像个白板。
特务摇摇头,拒绝了。
小安乐了,这家伙就是个生瓜蛋子啊,不过也好,谅他也看不出门道,而就在这时,罗老师迈着悠闲的方步出来了,然后径直往学校里面走去。
咖啡馆里面,陈鲁坐着没动,任谁也不会想到,刚刚,他已经跟罗老师交代了任务,而且在外边有盯梢的情况下。外边盯梢的小特务也万万没有想到,他盯梢的对象刚刚跟一个通缉令上的共党的重要领导人商谈过。
陈鲁笃定,当然,这一切因为有小安,有小安在,他没什么可怕的。
“要不要跟着?”
小安一努嘴,对着罗老师离去的方向。
那小特务一笑,扬扬手中的咖啡。
“等会喝完我给你送回去。”
小安笑笑,这家伙本质并不坏么,还知道把咖啡馆的杯子给送回去。
“你还是去里面喝吧,我走了。”
“我也该回家了,走喽。”
小特务说完,果真往一边走了,像是完成了一件任务。
小安觉得有些好玩,哪有这样盯梢的,难道就不怕回去交不了差?
小安哪里知道,这小特务是冯宝桐的侄子,一个中学刚毕业没多久的家伙,冯宝桐根本没指望他这侄子能建功立业,生下来就是个娇蛋,长大后十足的纨绔子弟,能不下道就算烧高香了,所谓的盯梢,只是找个借口让他见识一下世面而已。
至于那个罗老师,冯宝桐暂时没打算怎么着他,明显的,那罗老师的关系够硬,似乎南京的各个要害部门里都有他的关系,所以,冯宝桐得慎之又慎。
这小特务显然没把盯梢的事当回事,纯粹就是好奇,人家正常的下班,正常的会朋友,有啥可盯的,吃饱了撑的,人家在里面喝咖啡,他在外边吃西北风,想想都不爽,好在里面那小子给他带一杯咖啡,否则他自己就去里面买一杯了。
得知金笔被谢师长留下,陈鲁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讶,而是问小安,外边那个盯梢的特务走没走。
陈鲁的疑问跟小安一样,这特务处怎么派了个白板跟踪。两人分析了一会,最后陈鲁无奈地说道:“可能觉得这人好欺负,毕竟都下班了。”
小安想的却不一样,他怎么都觉得敌人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有时候,想得多了也不好。
朱家老爷子已经下葬,王冬的对手龚业禄也被小安除掉,至此,董天南已没有留下的必要,更何况上海一摊子事。临走前,董天南交代王冬,务必把小安照顾好,否则拿他是问。
其实董天南不交代,王冬也有那个心,毕竟这小安帮了自己大忙,还救过他的命。可是,王冬又觉得姑父的交代多此一举,照顾小安,也只能从吃喝上照顾,别的他帮不上,就小安那逆天的本事,哪里需要他照顾啊,谁照顾谁还不好说呢。
小安干掉龚业禄,王冬最开心,当晚喝大了,但是他也知道,这事不小,毕竟龚业禄也有他的后台。龚业禄倒台倒没什么,问题是他的后台收不到钱了,就等于财路被断,龚业禄的后台肯定不会装作没事人一样,很可能明着不查暗地里查,所以,王冬很安静,就待在赌场里不出来。
王冬的手下也不都是废物,有人发现,老警察那贵老是在赌场里逛来逛去,像捕食的狼一样,两眼放光。
进赌场不赌博,那可不是找茬来了,偏偏你还拿他没招,因为他一不吵闹,二不动手,单纯逛逛,赌场又没有规定不允许转转,所以,赌场里的人憋着气。憋着气也只能憋着,对方毕竟是警察,你能耐他如何。
王冬却嗅出了不一样的气息。
这是被盯上了啊,问题是这那贵是从哪里看出来的,王冬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小安的本事他知道,根本不可能留下证据,而他接小安撤离的汽车也提前摘了牌子并做了伪装,而且在一个街区之外,他不相信那贵能这么神。
神的话早就升官了,哪还是不带长的老警察。
说实话,王冬从没多瞧过那贵一眼,一个没职没权的老警察而已。
那贵为何盯着他?
想来想去,王冬觉得只有一条,那贵盯着自己纯粹是因为跟龚业禄不对付,很多人都知道,他王冬跟对方就是仇家,这在南京不是秘密,更何况双方明火执仗地干过几次。
同行是仇家,只有他王冬最愿意龚业禄死。
傻子都能想出来,更何况老警察那贵,只是,王冬有些纳闷,这那贵犯哪门子邪,没听说过他跟龚业禄有什么关系。
王冬从姑父董天南口中得知,龚业禄有个兄弟,也是混江湖的,不过,那人似乎跟龚业禄不一个路子。
王冬想骂人,这那贵真是闲得蛋疼,有本事来抓我啊,没本事就滚蛋,苍蝇一样绕来绕去,真烦人。
王冬分析对了一半,其实,那贵更多的是纳闷,纳闷师兄的死怎么跟龚业禄死的遭遇一样,都是被功夫高手给打死的。
师兄是跟自己一样认死理的警察,而龚业禄,就是个混江湖的大混子,身份不同,对手却相同,这是那贵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那贵有时候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错误,毕竟这南京隐藏的高手并不少,手法相似也说得过去,没动刀枪的话可不得往要害处下手不是。但是,龚业禄是被拧断了脖子,而师兄可是实打实的被打断了胸骨。那贵也说不出,为什么感觉师兄和龚业禄死在一个高手的手下。
那贵的行为在赌场的伙计眼中就是挑衅,你一个警察,不赌博不查案,却在赌场里转来转去,你想干嘛,哪怕老板不说,他们也想教训一下这个那贵,警察,警察又怎么了,你在眼前绕来绕去的,你让别的赌客怎么看。
知道底细的还好说,不知道底细的还以为你来收保护费的呢。
于是,带头的叫梁谱的就拦住了那贵。
“我说那警官,你就是老婆跟人家跑了你也不能到这里找啊,这是赌场,不是窑子店。”
这话不单是骂人,而是赤裸裸的挑衅,而且当着他一个警察的面这么侮辱他,那贵当然不能忍,忍了就输了,再怎么着,他是正经八百的警察,警察怕开赌场的,简直就是玩笑,老子就是要逛,有本事告老子去。
“小子,你信不信我把你抓进去吃窝窝头,敢这么跟老子说话,找死呢。”
梁谱上下打量了那贵一番,鼻子里哼了一声。
“谁找死还说不定呢,抓我?你凭什么?我倒想问问你,到这里干嘛来了,没钱赌?没钱赌说一声,大爷借给你。”
那贵抬手就要打人,敢在他面前称大爷,他可不惯着对方。
那贵失算了,因为梁谱早有准备,在赌场这么久,别的没见长,眼力劲倒是长了不少,所以,那贵一抬手,梁谱就躲开了,而且指着那贵的鼻子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回家跟你师娘再练练吧。”
那贵被奚落得脸上挂不住,按理,凭他的功夫击中对方似乎不难,可是,他不知道,这梁谱也是练家子,比他并不差,况且对方早有准备,打不到也是再正常不过。
王冬不傻,找看场子的人肯定得会两下子,作为赌场的打手头目,梁谱的两下子比那贵可不差。
“小子,有本事练练。”
“练练就练练,怕你?”
得到消息的王冬快步走了过来,大庭广众之下跟警察起冲突,这不合规矩,传出去对赌场有百害无一利,让谭局长不好做人。
“不知那警官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王冬打着供,一张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心里却把那贵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老板,这那警官不地道,在赌场里转来转去,你说不赌博你就老实待着呗,可他不,一说他还生气。”
“什么时候规定赌场不能看看了?”
“看是能看,问题是你什么心思你自己不知道?有你这样看热闹的么?我看你就是来找茬的。”
那贵笑了,指着梁谱。
“ 你心里没鬼你怕什么?“
梁谱正要争辩,被王冬一个手势阻止了,没有证据,就凭猜测,王冬是一点都不惧怕那贵,他跟那贵的局长都称兄道弟,何况这谭局长还有赌场的暗股,他那贵一个小警察,很真的不足为惧,但是当着这么多人,没必要跟他争执,话说得越多出错的几率就越多。
“那警官,有话好说,请,楼上请。”
那贵看着王冬,心里有些犹豫,都说这王老板会做人,也舍得花钱,如今一看,似乎有点意思。
“我就是随便转转,龚业禄死了,长官限期破案,压力大啊王老板。”
若不是知道谭局长根本没把龚业禄的死当回事,王冬还真的差点信了,同时心里暗自腹诽,你那贵一个大头兵,净跟老子胡扯,再说,龚业禄死没死跟你有毛的关系,想借机搞点钱就明说,老子不差钱。
王冬当然不知道,那贵并不是奔着他来的,而是奔着杀死他师兄的高手而来,只不过,毫无头绪的他把目标放在王冬身上,因为他始终认为,这龚业禄的死最得利的非王冬莫属。
可以这么说,那贵盯的是王冬,又不是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