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季田的屁股刚挨着沙发，闻言猛地弹起半寸：“茅省长，这项目可是省委重点督办……”
他的声音在茅元安冰冷的目光中渐渐消散，如同窗外被云层遮蔽的阳光。
茅省长然后对着陈剑锋和张华说道：“你们俩向我们的方副省长汇报一下那个所谓的跨区域合作项目吧。”
陈剑锋点了一下头，说道：“方省长，这个项目我们北原市并不知道，也更没有向省里递交过什么合作方案的汇报材料！”
方季田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剑锋书记，你们北原市并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有递交过什么报告？”
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陈剑锋，然后又慌乱的看向张华、夏薇一众人后，最后看向了茅省长。
张华站起身来，公文包拉链扯开的声响如同利刃出鞘。
他抽出一张纸放在茶几上，纸页边缘因复印机的高温还带着灼痕，然后说道：“方省长，这是咱们省政务平台的文件流转记录。”
他的指尖戳着 “已归档” 的红色印章：“我们北原市向省政府提交的唯一合作方案，是《关于北原市市属国企改制引入社会资本的建议》，根本没有什么‘跨区域合作’的项目！”
陈剑锋接话道：“方省长，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到北原市跟我们商谈过跨区域合作的相关事宜。
既然这件事本来就属于子虚乌有，怎么就成了‘全省重点项目’和‘省委重点督办’了呢？
还有，为什么省招商局就敢擅自下发红头文件，说是省级重点项目，要求我们北原市务必配合了呢？
我们对省招商局作出的这么一个决定很不理解，于是就拒绝接收他们送来的文件。
这不，就因为这，咱们省政府督查室就把我们俩给通知来，接受问询了。”
方季田的双手在沙发扶手上攥的紧紧的，喉结像卡住的核桃般上下滚动，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茅省长：
“不可能吧…… 招商局明明说双方已经对接过，你们北原市写的还有详细的合作方案……对了，我都没有批复呢，省招商局怎么就急着发文了呢？”
他猛然转身盯住夏薇，后者的镜片上突然腾起水雾，遮住了眼神里的惊惶。
茅元安从办公桌上的文件夹中抽出一张标注着 “密级★★” 的文件，推到方季田面前：“这是省招商局今早提交的情况说明。”
他的指尖敲了敲 “擅自启动项目” 的黑体字：“安国轩书记举报，所谓‘省委督办’其实是黎彦君和白玉华伪造的领导批示。”
文件末尾，黎彦君的签名洇着水渍，像是签字时手汗浸透了纸张。
方季田双手接了过来，仔细的看了一遍后“噌”一下站了起来，愤怒道：“这胆子也太大了，竟然伪造公文，还冒充领导干部的签名。
茅省长，我请求组织上必须予以严查！务必将这些人全部绳之以法！”
茅元安看着方季田骤然涨红的脸，轻轻的点了点头：“季田省长，你也差点犯了错误啊。
还好你没有签批，不然的话，有些事情你可说不清楚了。
你想想，连你这个主管副省长都没签批的文件，他们就敢擅自下发要求地方党委政府去执行，这样的行径，该是多么的丧心病狂了。
而且我们督查室的人员，居然也是不分青红皂白，擅自启动问询程序，说说吧，督查室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听着茅省长严厉的话语，督查室在场的四个人没人敢说话，方季田突然大声说道：“怎么？哑巴了？回答茅省长的问话！”
茅省长盯着夏薇看了有几秒钟，一伸手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出一份预算表，他用手指点着表格说道：
“这是你们督查室递交的预算申请，内容就是这次 ' 跨区域合作专项督查 ' 的预算，可是附件材料却是三年前的旧城项目评估报告。\"
他敲了敲落款处的签名：\"夏副主任，你代签的 ' 方季田 ' 三个字，运笔力度与本人还是相差太远了。\"
夏薇的镜片泛起水雾，手指死死攥住座椅边缘。
方季田都快疯了，这特么，人在办公室坐，祸从天上来，你夏薇造假也就算了，还代他签字，你想干什么？你想连我都拉下水吗？
方季田咬着牙看着夏薇，他真想冲过去给她几个响亮的耳光。
但理智终是战胜了愤怒，他盯住夏薇看了足足有十多秒，这才恨恨的说道：\"所以你昨天汇报时，也故意隐瞒了北原市未参与的事实？\"
夏薇只是不说话的低下了头。
茅省长来到办公桌前，拿起话筒说道：“通知省纪委五室的同志来我办公室一趟。”
夏薇一听到这话，身子慢慢的瘫软了下来，跌坐在了地板上。
茅元安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夏薇，你是督查室的，相关条文你自己是清楚的，根据《公务员法》第五十九条，你涉嫌滥用职权、伪造公文，就等着省纪委对你采取留置措施吧。\"
说完话，他转向方季田：\"季田省长，此事暴露出招商局与督查室的监管漏洞，省委省政府将成立专项调查组，彻底清查违规项目审批流程。
另外，对牵涉进来的滥用职权、伪造公文的所有人员，全部追责，一个都不能漏掉！\"
方季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忽然想起自己办公桌上的 \"权力清单\" 台历 —— 今天这一页，正该翻到 \"程序正义是行政底线\" 的警示语。
他望着陈剑锋和张华，忽然感到一阵心痛：\"是我失察了。
北原市的抵制是对的，北原市做的对，做的对，差点让剑锋书记和张华市长两位优秀的干部蒙受不白之冤。\"
张华摸了摸虎口，与陈剑锋交换了一个眼神。
窗外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在省政府大楼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们用认真务实的态度和不屈不挠的精神，守住了基层治理的底线 —— 而那些企图用程序漏洞谋取私利的人，终将为自己的轻率和贪婪付出代价。
当夏薇被带走时，她的高跟鞋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
茅元安省长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督查室的牌子挂在省政府门口，不是为了让人害怕，而是为了让人信服。\"
陈剑锋点头起身，张华却指着茶几上的红头文件：\"省长，这文件编号和几个月前省农业厅的编号一样，都是 013，算不算某种巧合？\"
茅元安凝视着文件上的墨痕，忽然笑了：\"巧合？不，这叫重蹈覆辙。
但有些人还是忘了，现在的问询的对象不是橡皮泥，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别人一时没有搞懂他们俩所说这个编号的意思，只有张华和茅省长最清楚。
这个编号，也是那时的省纪委对张华实施调查的编号。
当张华和陈剑锋走出省长办公室时，阳光正穿透云层，在走廊地面投下明亮的方格。
张华揉了揉手掌，忽然想起督查室那三道指甲划痕 —— 此刻，那些划痕应该正躺在省纪委的证物袋里了吧，也或许成为揭开贪腐黑幕的钥匙。
而在不远处的督查室，工作人员正在重新粉刷墙面。
曾经的红木桌已被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张普通的钢制办公桌，桌面上摆着一本崭新的《督查工作手册》，扉页上用毛笔写着罗中伟书记的批注：“以土为镜，可照官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