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陈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格外荒诞。
眼前的人，顶着与皇上一模一样的脸，内里却是另一个人。
而这个人又有着所有的记忆——如果说人是由无数回忆组成的，他拥有皇上所有的回忆，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他是不是就是皇上？
陈袖的思绪变得有些涣散起来，他思索了好一阵脑子中忽然浮现出的这句话，恍然想起这不是遥遥对他说的么？
“我走了的话，你也不用担心，”遥遥在低矮的城墙上背着手，一晃一晃地向前走着，“人是由回忆组成的，等换回来之后，她一样也会拥有我们中间这些回忆，怎么就不是我呢？”
他的身体紧绷着，时刻做好了准备，只等她跌下来就抱住她。
听她这样说，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了，他想起来了。
“可回忆就只有从前，”他说，“以后……你再也看不到了。”
陈袖的心钝钝地痛了起来。
以后……
那个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孩子，那个依赖他信任他的孩子，再也没有以后了。
“你不是他……”他喃喃道。
他骤然发力，倏然出现在江照月面前，毫不留情地对着她的头一掌拍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云锦书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阿月！”
“陈袖！”顾夫人尖声叫道。
陈袖的动作有了一瞬的停滞，而只是这一瞬，让江照月得以露出了藏在袖中的火枪。
“是啊，我不是他。”江照月对他粲然一笑。
陈袖只觉得一个冷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胸口，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胸口炸开，他的身影倒着向后飞去，撞到了桌上，带出了一片狼藉。
“大人！”
崔元立刻扑了过去，想要将陈袖扶起。
“来人！”江照月厉声叫道。
侍卫们很快便涌了进来，江照月的目光一沉，指着崔元道：“崔元意欲加害于朕，还不将他拿下！”
崔元一惊，顾不得去看陈袖的死活，叫道：“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杀了陈大人！”
江照月冷笑：“朕与允之情同父子，怎会对他痛下杀手？分明是刚才他看到你想要杀朕，为朕挡下了致命一击！”
不等崔元再次开口，她又重复了一遍：“还不快将人拿下！”
崔元并不会功夫，被侍卫轻而易举地按住，堵了嘴带了下去。
殿中有人进来收拾残局，云锦书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快步上前，将手指搭在了陈袖的脖子上。
“还没死。”半晌，她摇了摇头，悄声对江照月说道。
江照月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也压低了声音：“就知道西洋传来的东西不靠谱。”
她丢掉了那支已经变了形的火枪，甩了甩手，以减轻方才后坐力带来的疼痛：“先将人带下去吧。”
“你要救他？”云锦书眉心一跳。
江照月无奈地抬了抬下巴，云锦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顾夫人正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躺在地上的陈袖，面色惨白。
“救不救的，以后再说，”江照月说道，“只是陈袖要是现在死了，顾夫人怕是一辈子都要受到良心的谴责了。”
云锦书默然，是啊，如果不是顾夫人，陈袖又怎么会喝下那杯明知下了药的酒？
他要是死在了这里，顾夫人一定会觉得是她的缘故。
江照月慢慢走了过去，在陈袖面前蹲了下来。
“小锦，”她问道，“你说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陈袖失忆了呢？”
云锦书一愣：“失忆？”
“是啊，”江照月叹道，“要是失忆了，他就不会想着杀我们了，而我们也不必杀了他——他不再是摄政王，以后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就是他已经一把年纪了，想要求娶华荣侯家的二小姐怕是不可能了。”
云锦书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笑了一声：“那些世家小姐怕是不成的，但京城中那些孀居多年的寡妇，他还是可以试一试的。毕竟这些年他也算攒下了不少家产，再加上他的一腔真心……未必就打动不了人家。”
江照月又叹了一声：“只是不知他愿不愿呢……若是一心再想着打打杀杀的，再想着来杀了我报仇，那我就只能杀了他了。”
“我刚巧有个方子，”云锦书说道，“人服下之后，就会忘了从前，要不让我试试？”
“也好，”江照月说道，“左右他现在受了重伤，等他醒了之后，若是仍旧保留着记忆，到时候再杀了他就是。”
她扬声叫了几个人进来，吩咐他们将陈袖抬到侧殿。
等处理完这一切，再去看顾夫人，只见她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了。
“顾夫人，”江照月对她客气地说道，“叫你受惊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能将一切推到陈袖的头上：“不知道朕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叫陈袖一直说什么朕不是朕……总之今日多亏了你，否则朕这条命应当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来的？”顾夫人忽然问道。
江照月和云锦书对视了一眼，打了个哈哈：“顾夫人怎么同陈袖问一样的话，朕自然是一早便在这里等着你了……”
顾夫人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行了，不用再骗我了，我知道你们是穿越者。”
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