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努力修炼!”孩子脱口而出,声音清亮,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倔强与热血,“终有一日,我会配得上做师父的弟子!”
光头大汉闻言,嘴角微微一勾,抿了抿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更没有出言纠正“师父”这个称谓。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孩子,其目光穿透了时间,看到了某种遥远模糊的未来。他知道这孩子误会了,误会他这一缕气息是某种传承,之所以不认他这个徒弟是因为他现在还不配。可这误会,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缕气息,不过是雅兰文明为“生化人”在这个世界创设的独特的气息罢了。它不具备任何实际价值,不会提升根骨,不会拓宽经脉,不会增强神识,甚至不会在体内留下,终究会消散掉。它唯一的作用,是在接触对象触碰之时感觉到一些独特的气息罢了,仅此而已。
可对这孩子来说,这缕金光便是天启神恩,是他卑微生命中第一次被“选中”的证明。他愿意为此付出一切,愿意为此燃烧生命,为此在泥泞中匍匐前行,只为有朝一日,能站在这个光头大汉面前,堂堂正正地说一句:“弟子,不负所望!”
光头大汉没有解释,解释毫无意义。人类的情感,尤其是少年人近乎盲目的信仰与憧憬,是逻辑与真相无法撼动的堡垒。与其用冰冷的现实浇灭那簇微弱的火苗,不如任其燃烧。或许在某个无法预测的未来,这簇火苗,真能燎原。
这样的场景,并非孤例。
在一支支的车队中,在尘土飞扬的车辙上,在临时搭建的简陋营地里,在篝火摇曳的夜幕下……类似的一幕幕,正在无数个角落悄然上演。
绝大多数孩子,缩在父母身后,眼神躲闪,手指绞着破旧的衣角,不敢上前一步。他们见过太多“强者”的冷漠,听过太多“机缘”的谎言,早已学会了在希望面前保持沉默,在可能面前选择退缩。对他们而言,生存的本能早已压倒了对奇迹的渴望。但总有一些孩子,骨子里带着野草般的韧劲,带着飞蛾扑火的莽撞。他们或许更饿,或许更冷,或许家中亲人刚刚死于魔族之手,或许心中积压着无处发泄的愤怒与不甘。他们率先迈出了这一步,跪在了那些沉默的光头大汉面前,磕下了头,喊出了颤抖的“师父”二字。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往往会被螃蟹夹得满手是血,但这一次,螃蟹没有夹人。光头大汉们没有拒绝,没有呵斥,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他们只是抬起手指,送出了一缕缕淡金色的气息,扶起一个个瘦小的身躯,然后目送他们带着狂喜开启所谓的传承修炼。
于是沉默被打破了,观望被点燃了。当第一个孩子带着满眼金光激动的开始修炼,凝聚一切可以凝聚的精神去体会“神迹”降临的感受时,当第二个、第三个孩子也成功“拜师”并获得“金光”,这一刻压抑已久,属于孩童对“被选中”的渴望,化作了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我也要!我也要拜师!”
“师父!请收下我!”
“求您看看我!求您给我一缕金光!”
稚嫩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小小的身影涌向那些光头大汉。没有推搡,没有争抢,只有带着哭腔的恳求和小心翼翼的跪拜。每一个被扶起的孩子,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近乎神圣的金芒,脸上都洋溢着同样的、近乎癫狂的喜悦。
光头大汉们,来者不拒。无论孩子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俊是丑,是哭是笑,是怯懦还是莽撞……只要跪下,只要开口,必定会有一缕气息如约而至,温柔地没入他们的眉心。没有筛选,没有考验,没有门槛。反正对于光头大汉来说他们送出的不是什么“机缘”,只不过是自身无所谓的气息罢了。
万千人族孩童,几乎无一遗漏,都接收到了来自各自车队中“坐镇者”的一缕气息。一个个的车厢中金光点点,如同夏夜骤然升起的萤火虫群,照亮了一张张写满希望的小脸。可谁又知道这盛大的“赐福”背后,真相却冰冷得令人窒息呢?
这些光头大汉只不过是雅兰制造的“生化人”而已,他们的存在,也只是为了执行特定任务罢了。他们的“身体”,是雅兰结合无数本地上好的基因的结合体;他们的“意识”,是运行在数据流中的算法;他们的“情感模块”,是为了更好地与人类交互预设的模拟程序。他们体内流淌的不是血液,只是和血液一样的液体而已,根本没有人的情感。或许和别的生物一样,分子层面别无二致,可是雅兰怎么可能会给自己制造所谓的“人”呢?光头大汉们释放的一缕“气息”,不过是预设程序触发的微量生物电波与光影相合的模拟物,其作用范围仅限于接触对象的表层神经系统,持续时间短的可怜,效果仅限于提供气息而已。
对这些孩子来说,这“金光”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它不能让他们力大无穷,不能让他们身轻如燕,不能让他们在没有灵根的情况下感知天地灵气,不能让他们沟通日月星辰。它不会在他们体内留下任何能量种子,不会开启任何隐藏天赋,不会改变任何生命本质。时间一到,金光消散,奇异的通透感与酥麻感也随之消失,留下的只有孩子心中被无限放大的、虚幻的“被选中”的喜悦,以及一个遥不可及的“师父”背影。
可以说,这“赐福”的实用价值,无限趋近于零。它是一场盛大的、精心设计的、由冰冷机械执行的善意的骗局。那么,所有人族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吗?
不。
宇宙的法则,从不允许绝对的“不可能”。即便是雅兰文明这样以精密计算和绝对掌控着称的存在,即便是“天道”这样被赋予至高规则制定者身份的概念,也无法彻底抹杀“意外”的存在。所谓的“意外”,是混沌的低语,是概率的涟漪,是无数变量在特定时空节点碰撞出的、无法被任何模型预测的火花。它的可能甚是微小、短暂,可能真的是一场荒谬的梦境。但正是这些“意外”,构成了历史长河中那些最璀璨、最不可复制的转折点。也许在某个孩子体内,这缕被判定为“无效”的生物电波,恰好与他先天残缺的某段神经突触产生了无法解释的共振,意外激活了某种沉睡的潜能也犹未可知。这样的“也许”在雅兰的计算模型中,概率无限趋近于零,它们被归类为“系统误差”,被标记为“可忽略不计”,被存储在数据库的某个角落,等待着被定期清理。但“无限趋近于零”,毕竟不是“绝对为零”。这些微小的“意外”成了深埋地底的种子,需要时间,需要机缘,需要无数巧合的堆叠,才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或者掀起滔天巨浪。
那么这一天,会是多久以后?十年?百年?千年?万年?
无人知晓。
或许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这些曾跪在光头大汉面前、眼中闪烁过金芒的孩子,早已化为尘土。但他们的子孙,他们的传说,他们留下的一点点微弱的、被“金光”点燃的火种,或许会成为燎原的引信。这,便是宇宙留给渺小生命的,最后一丝温柔的不确定性,恒变无极,自是如此。
刘宏对这正在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他也不需要知道。此刻的刘宏正悬浮在意识深处的空间中,周身环绕着冰冷的蓝色光幕,无数代表兵力部署、资源调配、地形分析的构图在不断闪烁。他的意识正与一个庞大、精密的寰宇地图进行着一场关于战争的深度推演。刘宏的心是冷的,这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嘲讽,甚至毫无对即将到来的血腥屠杀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杀意。
“雅兰,”刘宏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明明我们可以把所有的生化生物全都隐藏起来,就我一人直接前往魔族大营,瞬间放出生化生物就可以将所有魔族全部都干掉。为什么非得让这些生化生物在地面上浩浩荡荡的行军呢?”
刘宏调出一幅动态地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魔族生物的位置,以及他设想的潜入路线。“哪怕不是我潜入,派三号潜入,或是其他哪个具备高隐匿能力的生化单位潜入,都是可以的。”刘宏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我看你这样的做法,就是在招惹魔族的注视。故意暴露实力,吸引火力。雅兰,你必然是有其深意的是吧?”
面对刘宏问题,雅兰的回应却是一片平和。她的声音直接作用于刘宏的意识,温和、清晰地陈述客观事实:“既然你有此疑问,我便为你解析。”雅兰的信息流展开,瞬间在刘宏面前构建出无数个动态推演模型,每一个模型都代表着一种可能的战争走向。
“以雅兰文明在亿万次跨星系、跨维度战争中总结出的核心经验来看,你所提出的‘潜入加瞬间释放’的构想确实在战术层面具备极高的突然性与破坏力。初步推演显示,如果按照你的方案来做,可以立刻摧毁魔族军队的核心指挥层,并在随后利用生化军团的绝对数量歼灭敌军的有生力量,此战果堪称辉煌。”雅兰的肯定并未让刘宏放松,他知道,重点在“但是”。“但是,”雅兰的话语毫无波澜地转折,“此战术无法达成我们的终极战略目标,也就是彻底清除九州大地上的魔族威胁,并建立长期稳定的控制秩序。”
新的推演模型展开,画面变得血腥混乱。
“魔族文明个体实力强悍,社会组织结构松散,依赖强力个体进行高压统治。一旦核心指挥层被瞬间摧毁,其庞大的底层魔族军队并不会立刻崩溃,反而会因失去统一指令而陷入‘无序暴走’状态。”模型中,代表魔族的单位在大军被摧毁后并未消失,而是如同炸窝的马蜂,疯狂地向四面八方扩散。
“推演显示,所有幸存魔族单位会发自本能的变成小股流窜部队,利用其个体强大的生存能力与破坏力,深入我方控制区后方,进行无差别破坏袭扰。他们的目标不再是正面战场,而是所有一切能吃的东西,一切脆弱的后勤节点与平民目标。”
画面切换,刘宏看到生化军团花费大量的时间在广袤的九州大地上追剿零散的魔族,效率低下,时间损耗巨大,就连灰色虫子在加入之后还是有零星擅长潜伏的魔族对人类造成伤害,在如今九州人类数量稀少的当下无异于雪上加霜。
“虽然以我方生化军团的绝对数量,这些‘敌后作战’的魔族无法造成实质性战略损伤,但清剿过程将极其漫长、繁琐且低效。”雅兰冷静地陈述,“预计需要额外投入兵力耗费至少两年的时间,才能将流窜魔族完全消灭。这期间,重建秩序、恢复生产、整合资源等核心战略目标将被严重拖延,更遑论进攻妖族,斩杀土甑的目标了。”
雅兰的信息流微微一顿,给刘宏消化的时间,随即展开最终的战略推演图景。
“我们现在选择的方案则是‘大军压境,正面决战’,其核心逻辑在于:以绝对优势兵力,主动创造并锁定终极决战战场。”巨大的金色箭头代表着刘宏的生化军团堂堂正正地碾向冀州。无数细小的黑色箭头代表魔族疯狂地向战场汇聚。“魔族高层,无论其内部如何争吵,面对如此规模、目的明确的正面入侵,其唯一理性的选择,就是集结所有可用兵力,进行决战。分散兵力进行游击或敌后作战,在绝对力量碾压面前,无异于自杀。他们必须,也只能将力量集中起来,在预设战场与我们一决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