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别在这里耗着了,对你来说外面的事应当更重要吧!”雅兰清冷冰凉的声音响起,而刘宏先是微微闭目,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清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维持仓中正遭受百般折磨的谷寿夫,目光化刀,直直的穿透了元婴的躯壳,直抵其灵魂深处。谷寿夫似有所感,猛地抬头,与刘宏四目相对。就在这一瞬间,谷寿夫看到了无尽深渊,看到了自己注定沉沦的结局,元婴之体剧烈颤抖,竟连嘶吼都被震慑的发不出来了。
刘宏面容冷峻无比,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看!是镇魔圣尊!”
“是我们的救世主!”
“镇魔圣尊万岁!”
三号和众多元婴大能离开大殿之后腾空而起,这一大群元婴大能浩浩荡荡地飞上天空,灵光璀璨,气势恢宏,宛如神只巡天。城中的人怎能看不到?一时间,整个城市都沸腾了。街道上、屋顶上、城墙边,无数修士与凡人纷纷抬头仰望,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有人跪地叩首,有人高声呼喊,声音立刻席卷全城。
人们的话语自然也落入到了三号的耳中,三号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甚是清楚,但他并未点破,反而揣着明白装糊涂,侧身问旁边的唐万方和薛克己道:“两位道友,这‘镇魔圣尊’是什么?”
三号此问令唐万方和薛克己也有些不明所以,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他们虽为巨野城主事之人,但此时关注的重心不在城内,对民间的舆论动向关注不多,此刻听城中之人齐声高呼,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旁有眼力见的修士已经开始张罗着询问此事了,就在唐万方和薛克己正准备问旁边的元婴大能时,别处一个精明无比的元婴初期的修士便飞到了众人身侧,对三号躬身一礼,态度恭敬至极:“回前辈的话,城中之人瞻仰到了前辈的风姿,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前辈,于是城中之人便以‘镇魔圣尊’称呼前辈。此名乃民间自发所起,意为‘镇压魔族、护佑人族之圣尊’,纯属感念前辈之恩德,自发尊称。”
三号闻言,面上露出几分讶异,随即摇头笑道:“如此称呼我刘某人,如何担待得起?”
唐万方与薛克己皆是心明眼亮之人,见三号听了此话,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便知他心中早已了然,此刻不过是顺势而为,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纷纷向三号恭贺道:“此称呼确实名至实归,恭贺道友!”
三号也借此机会哈哈一笑,声音朗朗,传遍四方:“诸位过誉了!刘某不过一介闲人,侥幸立了些微功,何德何能,敢称‘圣尊’?”
唐万方正色道:“道友莫要谦虚!自魔潮爆发以来,多少城池陷落,多少修士陨落,若非道友数次力挽狂澜,我人族早已元气大伤,甚至有灭族之危。如今‘镇魔圣尊’之名已深入人心,非是虚名,而是实至名归!”
薛克己也接口道:“想来往后有人族愿力加持,道友也能早日勘破大道,更进一步。此乃天命所归,民心所向,道友何须推辞?”
众人族大能闻言,纷纷附和,齐声道:“愿圣尊早日勘破大道,更进一步!”
众人的呼声响彻云霄,连天地灵气都为之震荡。
三号面对众人,神色肃然,拱手一礼:“承诸位吉言!我刘宏定当为人族复兴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位就送到这里吧,大家好好休整!我还有些事要去做,等都安排妥当了,不日便会发动对魔族的反攻!”
众人闻言,皆肃然起敬,纷纷回礼,目送三号与几名大圆满光头大汉御空而去,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于天际。
刘宏本体在离开地下基地之后,突然便感觉到福至心灵,一股极其细微的明悟出现在了刘宏的心头。细细感受之下只觉清泉滴落心湖,涟漪微漾,却足以撼动神魂。刘宏脚步微顿,闭目凝神,细细感应。此非修为的突破,亦非功法的顿悟,而是一种更为玄妙、更为本源的力量在心头弥漫,有无数细若游丝的丝线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缠绕在他神魂之上,温暖、厚重、充满生机。
刘宏眉头微蹙,对脑海中的雅兰说:“雅兰,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雅兰的声音在刘宏的脑海中响起,带着几分笑意:“这就是众生愿力,也是人族气运的加持。所以你看,为什么他们要为你祝贺呢?正是万千人族对你有了期盼,这种来自于宇宙底层法则的加持,确实是会有助于你境界的提高。”雅兰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不过,这也是一把双刃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愿力虽能助你登高,却也能将你拉入深渊。若你辜负了这份期盼,气运反噬之下,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神魂俱灭。不过,”她的声音陡然一扬,带着几分戏谑,“反正你现在代表的是人族,哪怕你杀光了所有的魔族和妖族,天道也不会反噬你。你现在可以放手去做了!”
即使是有这样好的消息,刘宏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的喜色,依旧是一副面瘫的样子,其眼中的冷意也没有消散半分。他一言不发,只是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身形随风,悄然来到了清雪所居住的院子之中。
清雪院子不大,甚至此时还很是杂乱破落。院中一株老树,枝干虬劲,虽未到花期,却已隐隐透出几分傲骨。树下一座青石砌成的衣冠冢静静伫立,碑上刻着“师兄子衿之墓”六字,笔锋凌厉,满含悲愤。清雪坐在衣冠冢前,一袭素衣,长发披散,手中轻轻抚摸着石碑,指尖微微颤抖。她声音极轻,生怕惊扰了沉睡之人:“师兄……我现在的心空落落的,怎么好端端的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呢?”声音哽咽到了极点,“你总说,修行之路漫长,要我慢慢来,别急。可现在……我连急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们都说,剑修要快意恩仇,要斩尽不平。可我……我连仇人都找不到……”
清雪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眼中泪光闪烁:“等我再杀些魔崽子,寻个机会,便来陪师兄吧……黄泉路上,你可别走太快……”
话音未落,一声寒彻骨髓的冷声自她身后响起:“你可是青云宗弟子?”
声音不高,却冷似冰锥刺骨,瞬间将清雪从悲恸中惊醒。她浑身一颤,猛地跳起,转身同时眼前飞剑已然定于空中,寒光乍现!
“谁?”清雪厉声喝道,眼中杀意凛然。
待看清来人,清雪呼吸一滞。
面前站着一名黑袍白发的男子,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周身气息内敛至极,竟让她这位金丹修士毫无察觉其靠近!她心中骇然,知道眼前之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至少是元婴大能。
清雪咬了咬牙,强压心中愤怒,挺直脊背,呵斥道:“阁下好歹也是前辈高人,怎的无端闯入晚辈的居所?此举,未免有失身份!”
白发黑袍人正是刘宏,其目光如刀扫过她面前的飞剑,又落在了衣冠冢上,声音依旧冰寒:“我乃青云宗轩辕峰刘宏。当日在战场上,我察觉到了你身上有着我青云宗功法的气息,便派人去救了你。你且告知我,你师承何人?”
“青云宗……轩辕峰……刘宏……”清雪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瞳孔骤然收缩,下一刻,她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长……长老……我乃青柳城吴翔长老座下弟子……我……我……我……”她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泪水决堤,浸湿了衣襟,也模糊了视线。哭声凄厉,杜鹃啼血,响彻小院。
刘宏静静站着,没有上前搀扶,也没有出言安慰。他只是看着,听着,任由悲恸的哭声在院中回荡,任由泪水在石板上蜿蜒成河。
刘宏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清雪嚎啕大哭,脸上没有一丝温度,眼前这个泪如雨下的女子好像与他毫无干系一样。刘宏站在院中,衣袍无风自动,周身气息沉凝,不怒自威。清雪的哭声撕心裂肺,带着百余年积压的委屈、悲愤、不甘与绝望,在这空旷的小院中回荡,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又反弹回来,像是无数个被遗忘的灵魂在低语哀鸣。
可刘宏不动不劝,他只是看着,他在等,等她哭够,等她情绪沉淀,等她从崩溃的边缘爬回理智的岸上。刘宏知道此刻的安慰是虚伪的,此刻的同情是廉价的。唯有等她自己收拾好破碎的情绪,才能听进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清雪的哭声由高亢转为呜咽,再由呜咽化作断断续续的抽噎。她双手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肩膀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锋刮过肺腑的痛楚。终于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对上了刘宏那双深不见底、冷若寒潭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她被冻住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刘宏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冰珠坠地,清脆冷冽:“告诉我,为何你会出现在此处?”
清雪嘴唇翕动,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茫然。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在百余年前青柳城遭逢大变,我与师兄奉命撤退,返回宗门后被派往了逸尘宗南方的驻点,可没想到该死的逸尘宗竟不战而降,开城献土,引魔族长驱直入。”
清雪的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我们措手不及,后路被断,只得一路南逃,被魔族大军逼至青州以南。那个时候我们尚存一丝希望,以为绕道东境,或可寻得一线生机,重返宗门。可当我们历尽艰险,穿越万里,终于重新踏入青州时才发现,所有通往宗门的道路,早已被魔族设下天罗地网,寸步难行。”
清雪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在撕扯着尚未愈合的旧伤:“后来……后来我们听到了消息……青云宗……覆灭了。山门被毁,九峰全都沦为鬼域……”
清雪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从那时起我与师兄跪在荒野之中,对着宗门的方向不知该去何处,百余年来我们未曾一日安眠,未曾一日忘却血仇。我们在山野间潜伏,在魔族的缝隙中穿行,偷袭落单的魔族,破坏魔族的据点,救下被掳掠的族人……我们像野狗一样活着,只为有朝一日,能亲手斩破魔族的蹂躏,能重建宗门的威名,能让青云之名,重新响彻九州!”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灼灼,直视刘宏:“我们流落至此,不是因为贪生怕死,不是因为背弃宗门,而是因为……我们无处可去!我们被整个世界遗弃了!可即便如此,我们从未放弃过复仇,从未放弃过重建宗门的信念!”
刘宏静静地听着,脸上的寒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他眼中的冷意稍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察觉的动容。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如此说来你并非是弃宗门于不顾,畏战怯懦,逃至此地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清雪的心脏。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听明白了刘宏先前冰冷质问背后的含义——他怀疑她,怀疑她是个逃兵,是个背叛者,是个苟且偷生的人奸!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清雪只觉得浑身发烫,连指尖都在颤抖。她猛地挺直脊背,双目赤红,毫不畏惧地迎上刘宏的目光,声音尖锐,字字泣血:“我与师兄从未背弃过宗门!我们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在想着为宗门复仇!我们流的血,吃的苦,受的罪,岂是你一句轻飘飘的‘畏战怯懦’就能抹杀的?!”
清雪向前一步,气势竟隐隐与刘宏分庭抗礼:“弟子不才,修为低微,在长老眼中或许和蝼蚁一样不堪一击!但弟子敢问长老!你,又为何会在此处?莫非堂堂元婴大能,竟是畏战怯懦之辈,抛下同门,独自逃命至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