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张居正等人认为,除了这些揭帖之外,还有一个东西需要严加防范,就是谣谚,这东西就更加古老了,从什么大楚兴,陈胜王,到什么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从秦末到现在,这种谣谚数不胜数,而且极难禁绝,因为揭帖尚且需要纸张来印刷、抄写,但是这些谣谚,往往只需要一张嘴,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无法查缉,难以禁绝。
而本朝最着名的两个谣谚就是成化年间的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还有靖难时候的谣谚了,此时有谣:“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
甚至到了现在,有人关注谣谚并进行搜集整理,杨慎的《古今风谣》就是一部真正意义辑录古谣的专着。在此书中,作者对古代谣谚的搜集上到先秦时期,后至世宗朝都有所涉略,并分别标明出处。
在大明,借谣谚预测政治走向的事情屡有发生,张居正就讲了一个故事,景泰年间,有谣谚称:“雨帝雨帝,城隍土地。雨若再来,还我土地。”这一看似很平常,但是实则是有深刻的政治含义的,当时景帝病重,石亨、徐有贞等人密谋政变,投机囚禁于南宫之中的英宗,拥其复位,史称“夺门之变”。谣谚所指即此事。“雨帝”是“与弟”的谐音,指英宗要将皇帝之位给予弟弟朱祁钰;“城隍”谐“郕王”,景帝本来封郕王;“再来”、“还土地”是说英宗皇帝要回来复辟。
这些谣谚连皇帝都敢指责了,就不要说其他的臣子了,比如严阁老的谣谚肯定是极为丰富的,光朱载坖知道的就有:“可恨严介溪,作事忒心欺。常将冷眼观螃蟹,看尔横行得几时?”
还有着名的万岁阁老万安,也有一条很着名的谣谚:“面似千层铁甲,心如九曲黄河。”
这种东西,确实是很难禁绝了,即便是严嵩、万安这样的阁老大员,面对这些谣谚,不也只能听之任之,装聋作哑,就当听不见吗?这些人既然已经想到了用揭帖这种方式,恐怕谣谚肯定也是有的,朱载坖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朱载坖下达命令,加强巡捕,对于散布揭帖、谣谚的,一律拿捕送诏狱严审,同时在京师搜捕这些制造流言蜚语的人,还将搜捕的范围扩大到了整个北直隶,因为现在已经发现了印制好的揭帖,朱载坖认为有可能是在外地印制,然后再运输到京师来散发的。
而对于这些所谓的谣谚,朱载坖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但是刑部尚书王世贞却向朱载坖说道,他对于谣谚有一些看法,朱载坖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位可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啊,后世有关严阁老、严世蕃的段子,十条有八条都出自于王世贞之手,在首辅传、鸣凤记中更是把严嵩骂的狗血淋头,在这方面绝对是专家啊。
王世贞的看法很简单,要想禁绝谣谚,重要的还是从源头上消灭谣谚,王世贞认为,虽然谣谚看似起于民间,但是实际上还是和朝堂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的,田间地头的老百姓,会关心庙堂之上的皇帝公卿吗?显然是不现实的,对于他们来说,县令就已经是他们生活中最大的官了,什么阁老尚书,他们既不关心,也不在乎。
所以这些谣谚的产生,其实是和百姓没有半分钱关系的,制造这些所谓谣谚的,无非就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书生,落地的举子,被豢养的门客山人等,只要控制了他们,就等于控制了这些谣谚的源头,没有源头,自然就没有所谓的谣谚了。
朱载坖认为,这确实是个办法,对于各地的读书人,要予以控制了,朱载坖立即命令礼部和内阁行文各地学政和巡按御史,对各处学堂书院予以巡视,对于散布谣言的予以严惩,该革除功名的,立即予以革除功名,除了学堂之外,王世贞还提到一个地方,就是妓院,现在士子狎妓之风盛行,往往在妓院聚会,而且妓院是一个人来人往,非常复杂的地方,一旦谣谚从这里开始流传,即便是厂卫,也很难追查。
确实是如此,现在士风败坏,生员士子甚至是官员狎妓成风,虽然朱载坖已经开始整顿了,但是尚未有成效,南北两京更是妓院横行,有人曾言两京妇女多于男子,娼妓多于良家,虽然有些夸张,但是也说明两京妓院之多。
而南京犹盛,当时人记载:“旧院与贡院遥对,仅隔一河,原为才子佳人而设。逢秋风桂子之年,四方应试者毕集。结驷连骑,选色征歌。转车子喉,按阳阿之舞;院本之笙歌合奏,回舟之一水皆香。或邀旬日之欢,或订百年之约。蒲桃架下,戏掷千金;芍药栏边,闲抛玉马。此平康之盛事,乃文战之外篇。”
这些人也确实是有脑子,将妓院开在了贡院旁边,每年乡试,总有大批士子落第,颜如玉之妻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加之多年的寒窗苦读,悬梁刺股都成了徒劳,极度的失意使他们从寻花问柳中找到一丝寄托和发泄;而得中的举子更是要一日看尽长安花,考场得意,情场欢畅,在多才多艺的名妓那里将自己的才华和惬意任意挥洒。妓院的经营者也正是看到了这种市场需求,将妓院开在士人们最方便的地方。
所以妓院这个场所倒成为了生员士子们聚集的地方,各种谣谚从这里传出也是很正常的了,朱载坖鉴于这种情形,命令锦衣亲军和东厂,都向这些妓院派出坐探,直接刺探这些士子们在妓院的言论,有大逆不道、涉及谣谚的,立即予以拿捕,朱载坖才不怕得罪人呢。
朱载坖本来就对于这种风气极为不满,尤其是所谓的狂禅派,宣称什么:“成佛征圣,惟在明心。本心若明,虽一日受千金不为贪,一夜御十女不为淫也。”这是朱载坖最为厌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