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丧心病狂!
三人一眼就看出邵景安话里潜藏的含义,齐齐在心里吐槽道。
王香兰却没有意会到这点,闻言微微瞪圆了双眼,面上不掩欣喜之色。
所以,她完全没有猜错。
阿景哥哥真的被她千里进京寻他一事感动到了,终于下定决心迎娶她了!
心里想着,王香兰面上不自觉显露出几分女儿家的羞涩,垂下眼眸,脸红道:“我全听阿景哥哥的。
现在就与阿澜姐姐去见我爹娘。”
说完,不用邵景安再多言,便拉着邵明澜的手,抬步往府里走。
邵明澜:“……”
想说些什么,但……
看了看欣喜若狂的王香兰,又瞅瞅面无表情的邵景安,最后再看看傅玉棠一行人,邵明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苦命如她,只是一条路过的池鱼而已。
为了避免再次被殃及,还是……少说话,多做事吧。
是以,迟疑片刻,邵明澜终是什么都没说,顺着王香兰的力道,半推半就地往前走,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邵景安则是上前几步,抬眼看向傅玉棠三人,半是说明情况半是解释道:“我与王姑娘的婚约,乃是双方长辈玩笑间的戏言,既无三媒六聘,亦无文书,当不得真。”
三人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哦”了一声,相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这是邵太傅的私事,不必与我等解释。”
顿了顿,芮成荫又补充道:“当然。我们不是那种大嘴巴的人,断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的,还请邵太傅放心。”
“没错没错。”傅玉棠、郁珈善点头附和道。
邵景安:“……”
重点是他担心他们说出去吗?
明明是他害怕傅玉棠误会,以为他是个朝三暮四的人。
望着前面信誓旦旦的三人,邵景安有心想要向傅棠详细解释一番,却又碍于郁珈善、芮成荫二人在场,不好开口,默然片刻,只能以感谢她帮自家父亲指路为由,提出自己过两日打算上门拜访的请求。
对此,傅玉棠想也不想地拒绝,摆手道:“免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太傅不必客气。而且,你我之间的关系也没好到可以相互串门的地步。”
说罢,懒得看邵景安是什么表情,牵过宝驹,本想着招呼芮成荫同乘,眼角余光瞄到阿三赶着马车前来,便咽下嘴边的邀请,径自翻身上马,如来时一样,骑着骨骼清奇的宝驹,一路“哒哒哒”离开了。
阿三见状,不由暗道自己来得及时。
刚刚,他带郁珈善回宁安伯府挑了马之后,自己紧赶慢赶回了一趟长兴街,备好马车,远远跟在郁珈善后面,准备前来太傅府接芮成荫。
此时,见到傅玉棠、芮成荫相继从太傅府走出来,连忙赶马上前,稳稳停在芮成荫面前。
待他上了马车,坐稳了,这才挥动手里的鞭子,紧跟在傅玉棠身后离开。
郁珈善也想离开,奈何不行。
他还得留下来,向邵景安等人确认王香兰的身份,验证她的供词真伪,为之后的结案做准备。
是以,此时见二人离开,他略显羡慕地看了二人一眼,在邵景安的邀请下,领着章毅入内详谈。
大抵是因为察觉到邵景安对傅玉棠有种不可告人的心思,郁珈善对邵景安的“天才”滤镜那是碎得稀里哗啦响,比发现傅玉棠是只黑心咸鱼,更受打击。
毕竟,傅玉棠对外的形象一直不算好,他早有心理准备了。
而邵景安,却是极其完美的存在。
不论才华,还是品行,皆人人称颂。
岂料……
郁珈善没忍住看了眼邵景安,想到戚商的叮嘱,抿紧双唇,压下所有个人情绪,如同往常一般,全程公事公办,没有半点多余的客套。
回到京兆府写结案陈词以及奏疏的时候,也没加油添醋,或在字句行间暗示些什么,一律如实记录。
只不过,到底对邵景安、邵家人印象差了不少。
不光是因为傅玉棠的事情,更重要是在双方交谈中,邵鸿济隐约流露出来的矛盾的优越感。
那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一方面似乎想要与他拉近关系,言语间多有示好之意;
另一方面,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我邵家肯如此折节下交,你当识趣”的居高临下姿态。
这种优越感并非刻意张扬,而是深植于其言行举止的细微之处——
藏在谈及家世时那种习以为常的矜持;
隐在评价他人时那种不容置疑的口吻;
更突显在讨论事情上,那种认为不管是谁,理应做出更多让步的理所当然。
尤其是在得知他的京兆之位,由傅玉棠举荐后,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
虽然邵鸿济口中说着“傅大人慧眼识珠”、“郁京兆果然青年才俊”之类的客套话,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讶异与重新审视,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
他似乎将这份举荐之恩,理解为了某种“提携”与“恩荫”,认为他是承了邵家故旧,也就是已经生了间隙的傅玉棠的“恩情”。
四舍五入,那他郁珈善等同于欠了邵氏的恩情,同时,与傅玉棠一样,也是邵氏的门生。
自然而然的,面对邵鸿济这个前任家主,他这个京兆府理应当然要在某种程度上低一头。
邵鸿济与他交谈,秉持的就是这种“俯就”。
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郁珈善这人极其敏锐,心思也十分细腻,几息之间便将他的小心思摸得透透的。
不过,却没理解他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更没明白,邵鸿济这份理所当然的底气是从哪里的。
且不说,傅玉棠已经被逐出师门,与邵景安在朝堂上水火不容。
就算她手里有人脉、势力,那也与邵家没有任何关系啊。
毕竟,他们一个姓傅,一个姓邵。
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而且,一个家族要被称为“世家”,必须同时具有绵延百年的根基、权力、声望,三者缺一不可。
就邵家的情况而言,自建朝以来,便无功勋卓着的朝中大臣了,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朝中人脉,早有式微的趋势。
之所以还能保持一定声望,全靠过往的辉煌。
也就是十几年前,出了邵景安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才稍稍挽回颓势。
但与其他世家比起来,仍是相差一大截。
属于末流世家。
按照常理来说,沦为末流世家,最该做的是夹起尾巴,低调做人,暗地里韬光养晦,广纳人才,努力奋进,争取有一天振兴门楣才是。
就算看不上他这个京兆府,正三品的御史,正一品的丞相,总得尊重一二吧?
毕竟,式微的世家,在掌有实权的当朝丞相或者朝中大臣眼里,根本不够看。
要碾死他们,简直比蚂蚁还要简单。
偏偏,邵鸿济无知无觉,还极其无惧。
提及芮成荫,傅玉棠,与面对他时一样,言语间同样颇有优越,仿佛有什么倚仗一般。
这是为何?
难道是邵鸿济这人脑袋本身就异于常人,智力水平比较低下?
之所以能生出邵景安这样的天才,全靠歹竹出好笋?
郁珈善百思不得其解,思来想去,决定去隔壁找戚商、严贞等一众刑部的兄弟讨论一下。
是的,没错。
自从他接任京兆之位后,傅玉棠也帮他在城东安排了个府邸,刚好与刑部众人在同一条巷子,说是方便他和刑部众人交流感情,生活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方便找人询问。
实际上嘛……
唉!
不提也罢。
想到当时他涉世未深,不知傅玉棠的险恶,被她花言巧语感动得眼泪直流,郁珈善就忍不住捶胸顿足,哀叹自己遇人不淑,不慎上了贼船。
时至今日,仍是满心懊悔。
再次幽幽叹了口气,郁珈善写好奏疏,检查无误后,放下手中的笔,整理了一下衣衫,起身出门找刑部众人“交流感情”去了。
其实,不光郁珈善觉得邵鸿济态度有异,芮成荫也隐隐有所察觉。
回府的路上,左想右想都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撩车帘, 探头对马车外的傅玉棠说道:“你有没有觉得邵老爷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