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眼兀自沉浸在遇到神仙的喜悦的风行珺,傅玉棠沉默片刻,很是善良地没戳破他的幻想,嘴上不走心地赞叹道:“如此说来,那人还真是幸运。
像我长这么大,就从来没见过神仙。”
不过,孤魂野鬼,地府阴差,倒是见到了不少。
唉!
都是些阴间的东西,感觉阳气都快被吸没了。
天天跟他们接触,难怪运气一直不好,人也倒霉呢。
随随便便出来逛个街都不能省心,遇上了离魂症发作的他。
一路上小心翼翼护着不说,还得暗暗想办法把他送回宫里。
完完全全的劳碌命。
人生,当真是太艰难了!
早知道她就不出门,留在府里睡大觉好了。
思及此,傅玉棠便一阵后悔,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风行珺闻声,还以为她这是羡慕他见到了神君了呢,心中越发得意,挥了挥手,故作谦虚道:“也还好。
朕……真正说起来,能得到神君帮助的,也只是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点点而已。
根据可靠消息,神君眷顾之人十岁便精通四书五经,十二岁剑挑天下群英,十三岁与江南第一棋手对弈,让三子犹自赢了七目半 ……
当然,这些都还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他面貌英俊,气质出众,身材颀长优美,一身风流骨,满城闺阁女子为之倾倒不说,连京中男子都不能幸免,对他垂涎欲滴,爱而不得,痴狂不已,甘愿为他当牛做马!
说句不夸张,就算为了他断子绝孙都愿意呢!”
傅玉棠:“……”
什么十岁便精通四书五经;
什么十二岁剑挑天下群英;
什么十三岁与江南第一棋手对弈,让三子犹自赢了七目半 ……
要不是她打小认识他,对他知根知底,看他说得这般认真正经,还真以为他说的是全是真的!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脸皮厚,万万没想到风行珺的脸皮比她还要厚!
与他相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也不知道他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自夸之言,心里发虚不。
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傅玉棠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道:“那他还真是厉害。”
“那是!
被神君眷顾的,能是一般人吗?”
风行珺理所当然地说道,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视线在傅玉棠泛着油光的嘴上停顿了两秒,仿佛间闻到了烧饼的香味,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话锋突然一转,说道:“对了!
我刚刚想起来,听说那人之所以长得如此英气俊俏有魅力,壮硕结实有力气,那是因为他从小吃烧饼!
陆仁甲,要不咱们再去买几个烧饼试一试?
说不定咱们吃了之后,也能像他一样变得英气俊俏有魅力,壮硕结实有力气,继而受到神君的眷顾呢?”
说话间,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真挚恳切,仿佛真的是想变美变强,与嘴馋什么的搭不上任何关系。
傅玉棠:“……”
就知道会这样!
看着他为了一个烧饼,绞尽脑汁忽悠她,傅玉棠唇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斜睨着他,神情淡淡“哦”了一声,一点儿都没被“英气俊俏有魅力,壮硕结实有力气”的虚假大饼所迷惑,很是理智地说道:“可是,我刚刚吃了烧饼,现在已经变得很英俊,很壮实了,不需要再买了。”
“可、可我还没吃啊。”
风行珺看着她,小声提醒道:“我一口都没吃呢。”
“嗯?”傅玉棠侧头看他,故作疑惑道:“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那个……那个……”
风行珺眼神游移,急中生智道:“我方才是没想到烧饼还有此等功效,这才不喜欢吃的!
如果吃了它,英气俊俏有魅力,壮硕结实有力气,我愿意试一试。”
“做人没必要这么为难自己啊,大兄弟”
傅玉棠叹息道,心里笑得满地打滚,面上依旧维持着淡淡的神色,坐在台阶上,抬手拍了拍风行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人生苦短,不喜吃的就不要勉强自己硬吃下去。
说实话,我尝了那烧饼,除了美味一点,酥脆香鲜一点,咬开便涌出梅干菜的咸香和肉丝的油润之外,根本没发现有其他的功效。
你不用逼着自己去试也行。”
就你这描述,朕光听就想流口水了,能不试试吗?
风行珺心里嘀咕道,严重怀疑傅平安在外有其他的私生子。
不然的话,这陆仁甲说话为何跟阿棠如此相似呢?
与陆仁甲说话时,他总感觉像是在跟阿棠交流一般。
二人是同样的棒槌,同样的不解风情,同样的让人心塞!
他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但凡有点眼色的都应该看出来他是想吃烧饼了啊!
怎么这陆仁甲一点都没察觉呢?
难道非要让他把话说得那般明显,他才肯给他买个烧饼吗?
风行珺眼含哀怨地看了青年一眼,正打算再次开口暗示一二,让面前之人能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思。
不料,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抢先一步道:“好了!天色不早了,烧饼吃了,京城逛过了,我该回庄子了。
大兄弟,你保重啊,我走了。”
说罢,站起身,作势离开。
见此情景,风行珺心中一急,来不及多想,一把攥住了傅玉棠的手腕,说道:“陆仁甲,你先别走。
我、我……”
想到今夜过后,自己或许再无出宫游玩,更无吃到梅干菜肉丝烧饼的机会,风行珺闭了闭眼,索性豁出去了,大声说出心中所想,“我想吃烧饼,你买个给我吧!”
他觉得那梅干菜肉丝烧饼才三文钱一个,看在他们同游一场的份上,陆仁甲必然不会拒绝的。
万万没料到,他看错人了!
面前之人就是个抠门鬼,闻言瞬间瞪圆了双眼,想也不想地捂住自己的钱袋子,神情错愕道:“你、你这人还真是不见外啊!”
风行珺:“……”
他倒是想见外一点,奈何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离魂症发作得突然,他身上根本没有携带一两银子,只能求助于他的子民了。
那啥,阿棠不是经常说人活在世上,向来都是“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吗?
平日里,为了维护一国之君的威严形象,他对这话是嗤之以鼻。
可眼下四周并没有熟人,无人知晓他是谁,他立刻将此话奉为圭臬科。
面子算什么?能吃吗?
还不如换个烧饼来得实在!
想到这里,他立刻从台阶上站起来,一把勾住青年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开始给对方灌迷魂汤,一脸亲近道:“陆仁甲,老话说得好,相逢即是缘。
你我能相遇,那就是注定的缘分啊!
要是为了那一两个烧饼跟你见外的话,那岂不是玷污了咱们之间的缘分?”
“是这样吗?”
青年怀疑地看着他,潦草的面容上写满了“贫穷使我理智”六个大字,根本不喝他的迷魂汤,有理有据道:“按照你的说法,你我相遇此乃天赐的缘分。
既然是上天恩赐的,那就说明是免费的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出钱买烧饼呢?
这怎么想都不对。
依我看,你我之间应该不是缘分,而是劫难。
让我钱袋子受伤,进而破财的劫难!
不然的话,你我非亲非故,你怎么好意思张口就要我买饼给你吃呢?
我很怀疑你刚刚说了那么一大堆,就是为了骗吃的!”
风行珺:“……!!”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万万没想到眼前之人看着好像一副智商不是很高的样子,脑子倒是很清醒,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的,格外有条理。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更是直接戳中他内心深处的小心思。
心虚之下,一张俊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嘴里吭哧道:“我、我哪有想要骗吃的?
我让你买饼,是因为我看着你面善,一看到你,就像是看到兄弟一样,这才不与你客气……”
这话并非狡辩,亦不是在糊弄面前之人。
而是,这陆仁甲当真给他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看到他,他就仿佛看到了傅玉棠一样。
因此,潜意识里把他当成熟人看待了。自然而然的,与他说话就不自觉多了几分熟稔,少了几分客气。
不然的话,就算他脸皮再厚,被拒绝过一次后,也不敢死缠着一个陌生人要东西啊?!
即便对方不知道自己一国之君的身份。
只是……
眼下听到这陆仁甲的话,他终于彻底意识到面前之人即便给他的感觉再像傅玉棠,那也是假的。
根本不会像他的好兄弟阿棠一样,一心包容他,时不时满足他的小愿望。
要是阿棠在的话,得知他想吃烧饼,肯定二话不说就给他买了,还会各种口味都来一个,哪里会像这陆仁甲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呢。
想到这点,风行珺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搭在青年肩膀上的手无力滑下,低声道:“算了算了,你不买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爱吃。”
大不了他晚点去找阿棠,让阿棠买给他就是了。
说完,头一低,肩膀一垮,抬步就要离开。
那模样,与要不到糖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傅玉棠没忍住笑了下,见好就收,没再逗弄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他的背影慢吞吞地说道:“啊!是这样吗?
你原来是把我当成兄弟,而不是故意与我套近乎,想要骗吃骗喝啊?
如此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那啥,大兄弟,为了赔罪,我给你买两个烧饼吧?如何?”
风行珺:“……!!”
哇!
万万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风行珺一下子支棱起来了,倏地转过身,面上一扫之前的失落,眼睛亮得似天上的明月,大步来到傅玉棠面前,神情欣喜道:“真的?”
似乎担心傅玉棠反悔,不等她开口回答,他便精准无误地勾住傅玉棠的脖子,拖着她快步往胡同里走,嘴上念叨道:“反正你说了要给我买,那就要说到做到。
我想试试梅干菜肉丝烧饼,还有葱花烧饼……
对了,你不是要赔罪吗?
顺便再给我买个素烧饼吧,我看那个也挺香的……”
“买买买!都给买!”
傅玉棠被他拖着倒退走,拍了拍他的胳膊, 豪气万千道:“每种口味都给你买一份!前提是你快放开我。如若不然,把我勒死了,就没人帮你付钱了。”
风行珺一听,立刻顿住脚步,松开手,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财神爷一样,不掩开心道:“这可是你说的,全都给我买?”
“当然!”
傅玉棠轻轻颔首,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与他一同到烧饼铺子里, 手一挥,当真每种口味都买了一份。
等到二人再出胡同,风行珺手里就多了一大包油纸包。
他一手抱着装满烧饼的油纸包,一手拿着一个梅干菜肉丝烧饼,狠狠咬了一口,哈着热气囫囵吞下去后,整个人都满足了。
看向身边的傅玉棠,那小眼神别提有多亲近了,咧着嘴,憨憨一笑,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说过的不喜欢吃烧饼的言论,满脸幸福道:“真香。”
傅玉棠:“……”
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抬头看了眼天色,见天边已然泛白,快要天亮了,便开口道:“大兄弟,这天都快亮了,你也该回家了吧?
要不然……”
视线在风行珺松松垮垮的寝衣上停留了一下,真心提醒道:“你这身打扮实在有伤风化,晚点街上人多了, 搞不好会被京中百姓以影响市容为由,抓到京兆府的。
届时,说不定还得罚款呢。”
毕竟,他身上的寝衣为薄纱所制,讲究轻薄透气,晚间看或许与普通寝衣没什么不同。
但白天的话,光线一照,简直与透明的没什么区别。
这要是在街上行走,保管第一时间被正义人士当成流氓抓起来。
可惜,风行珺无法理解她的良苦用心,打定主意要在城里玩到底,此时仗着眼下无人认识他,更是彻底放飞自我。
嘴里大口大口嚼着烧饼,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大敞的浅黄薄纱寝衣,一脸不以为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