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正是!”商伯仿佛一腔苦楚终得谅解,愈发喋喋不休,“宴长使给的理由是,静姝公主出身将门,许是听了战马嘶鸣就醒过来了;又说桂舟两只是为往后园采摘菱角之用,而云梯自然是为采摘火柿之用;对了,还要了挂网,说是为捕鱼之用!陛下,您说这……这岂不荒唐?”
勋帝倒是轻笑了一声,“这个宴长使……朕记得也是将门出身。倒是有趣。她是几时入宫?”
“老奴昨日特地去查了案档。宴长使入宫已是三载有余。只为向中宫行礼时一次失仪被禁了足,未想在那之后也未有悔改,反是屡屡厮闹于宫廷,皇后这才将其赶去了篱花院。”
勋帝不响,继续前行,回廊转弯却已是通往篱花院方向。商伯在后小心跟随,猜不出帝君是早有记挂之意还是半路萌生好奇,他倒底是记挂那位越地女子还是好奇宴长使呢?
勋帝忽又开口,“除去战马,篱花院讨要之物尽都赏赐。不必回皇后,你凭朕口谕办了就是!”
商伯略显为难,“这个……可是皇后倒底总理六宫之政,各处妃嫔用度都要归入后宫帐目,宴长使所取又非小数,且陛下若纵了此回,只怕以后愈发不可收拾,谁知那宴长使又要……”
“所取非是小数?”勋帝回头觑了商伯一眼,哼道,“朕听闻伏白家在城郊有一别院,院中有池沼百亩,池上有亭台垂钓,孤岛赏鸥,池中可泛舟采莲,铺桥射桂。其周遭侍奉仆役有数百之众!更不要论院中别处洒扫烹煮之仆!然朕的长使不过是要桂舟两只、云梯一座,怎就非是小数了?难道他伏白家可筑别院大馆,朕连个落在花圃里的妾室都养不起吗?皇后再若问起,凡宴长使清单所列,皇库若无以拨付,就请皇后去央告伏白家援一援手罢!”
商伯见勋帝有怒气升腾,未敢再言。默了许久,眼见出廊道就真的是往篱花院去了,商伯冒死又小心进言,“陛下,虽说那静姝公主已然苏醒,可为着后续调养,这要不要再传个御医……”
“你是想死吗?”勋帝冷言喝止,狠狠瞪视,“她若不畏厉鬼缠身,朕倒也不惮再多杀几个御医!”
直到进了篱花院,商伯都未敢再吐半字。诚如这位帝君所言,他已伴君数十载,最是知道君王喜怒易藏,然杀人之心从无隐藏。侍奉君侧,总算熬到白头,唯唯诺诺求个善终应不为过!
商伯自替勋帝处置了卫御医,就深知自己处境。东越所献女子竟是孕妇。这事皇廷之内除帝君之外应是惟余他一人知晓。倘若再使第三人知,亦或有任何流言四起,那他就难得善终了!
再就是篱花院那一干人等,现下也不过是被选作救治越女的婢仆,只待此事一了,那位宴长使并其婢女阿嬷也必将被扫除干净,甚者篱花院也要自宫中抹去。至于那越地女子,也不过是诱捕青鸢之饵。青鸢使刺客行刺御驾,此事已满朝皆知,青门犯上作乱之心当为天下共诛!青鸢但敢入帝都,请罪也罢,赎人也罢,只怕都无法活着离开,甚或受分尸之刑也未可知。
而在处置了青鸢之后,青女这枚棋子也必是要被碾碎扬灰,至此,这番风云方可算是终了。
商伯一路上都在暗自揣度着各样形势,不由得冷汗侵背,寒意森森。待进了篱花院,却是远远就听见正堂里传出的阵阵欢声笑语。商伯愈觉心惊,唯恐那心直语快的宴长使甚者活不到事情终了,忙急步上前,正要大声通传,却被勋帝摆手制止,“都候在此地!休得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