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晶莹的玻璃和其中的酒液，宫九韶觉察到虞瓷情绪一瞬的低落，指尖捏着杯子的力道微微放大，一声短促的脆响，高脚杯一分为二。
虞瓷原本低落的眼神瞬间凝在宫九韶指尖，想看看她没事吧？
只见发出声响的酒杯完好无损，宫九韶似是和她心有灵犀一般，将指尖从杯子上移开，露出完整的杯身。
虞瓷提起的心稍放下，眉头微皱了一瞬，还以为自己刚刚听见的细微声音是幻觉。
难道是压力太大了？
看向对面的红发美人，她单手撑在下巴上，细细欣赏起来……
怎么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和这样漂亮的姐姐……不对，自己按照年岁应当比对方大上千岁，不能叫姐姐。
和这样漂亮的女人一起吃饭，还有压力的话，那她可以找块豆腐脑撞死了。
“虞小姐在看什么？”
“在看你，怎么，只许宫小姐瞧我，不许我瞧你不成？”她眉头微挑，露出半分俏皮。
“那么…虞小姐刚刚在想什么？”宫九韶好奇那一瞬的忧伤是因为什么，却又冥冥之中觉得，兴许和自己有关。
她对虞瓷有种近乎直觉的了解，就像是篆刻在灵魂的本能，意识跟随着她的喜怒哀乐。
实在有些……神奇。
宫九韶心中默想着，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
“我刚刚…”虞瓷眼中划过一瞬伤怀，又飞快掩饰过去，“…在想一个故人。”
过往之事，不可追忆，若是要追求对方，是否在一开始说清楚日后少些矛盾呢？
虞瓷脑内思绪转圜，指尖轻轻在玻璃杯上面敲击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酒液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碰到杯壁之后又返朝中心聚拢，跌宕不休。
如同她此刻来回起伏的心绪。
“故人？”宫九韶八成猜出来了，对方说的应当是自己，眼眸微微敛下，心中愁云惨淡。
“对…”虞瓷重复了一遍，这一遍比上一遍更加清脆直快，反倒是情绪更少。
“一位认识了很久的故人。”
“她很重要？”宫九韶试探问道，她唇齿轻启，语气没有太大起伏，就像是一个合格的聆听者，让人忍不住将情绪的豆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交给她过筛一遍。
“她很重要，对这个世界很重要…”虞瓷将身躯缓缓放松下来，朝后靠向银色金属缠丝的一体式艺术椅背上，脖子恰好能靠在自动加温靠垫上。
目光带着些许迷离，语气却是冷静理智为主。
“对你呢？”宫九韶适时抛出话梗。
“也…很重要。”虞瓷声音有些低沉，“只是又不是很重要了，她像是生长在我生命里的树，即便枯萎了，根系，枝干，树叶也依旧腐烂在我的心里，组成了我的一部分。
“她是我的师长，我的护卫，我的伙伴，我的朋友，我的上级，我的姐妹，我的同生共死之人……”
“其实，还挺难用语言去形容她的。”虞瓷说到此露出一抹有些无奈的笑意，嘴角分明的勾起的，可眼角却是往下微微耷拉。
沉默良久。
她说:“她救了我，带给我很多，我很感谢她…”
虞瓷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对方，她无法去恨，更不能爱，她们如今不是朋友，不是师徒，不是伙伴，不是上下级，更不是……爱人。
很多很多时候，她在周遭安静下来之时，会开始反思和自己劝解。
一千多年对于一位活了无数会元的神只而言，确实无关紧要，如杯水入汪洋，连水花都算不上。
而身为公平公正的主神，情爱似乎确实也不太适合她，况且她做的很好，现在的世界平静安宁了许多，蚊子，任务者，掠夺者少了很多。
像自己那样被系统突然绑架的情况，也在逐渐减少发生，她做的很好，是一名合格的主神。
正是因为她做的如此好，如此合格，虞瓷越发深陷于自我穷途困境之中。
她的爱，是带有对维持世界稳定主神的觊觎，好似背离了整个大千世界的主旋律，本就是上不了台面。
只是过往过于深刻，她忘不掉，实在是……忘不掉。
“嗯……我很感谢她。”虞瓷深吸一口气，端起桌上剩下的杯子，一饮而尽，没再说什么。
宫九韶坐在对面，金色的瞳孔里映着虞瓷的面孔，是安静颓懒，像是一株在暗处悄然腐烂的小蘑菇。
听见虞瓷说感谢自己，她的五指都开始轻轻颤抖，被麻痹的痛意倾轧，将她碾碎。
就连下意识习惯性人类的呼吸都停止了，如同一尊雕塑，静静坐着。
这不是关于虞瓷内心的剖析，是有关她的审判。
“我…”宫九韶开口，瞳孔内金瞳涣散，想要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有些冷酷的妆容上落下一颗澈泪，被她伸手接住。
“？宫小姐，你怎么了？”虞瓷瞬间坐直看过去，见到对方这副冷面落泪的神情，有些疑惑，却也发挥了多年医师经验，迅速把起了宫九韶的脉搏。
生怕她是犯了什么疾病，这个时代不少人将自己改造成半机械，那些电路元件偶尔失控，就会导致半机械人故障，或疯或傻或哭或笑。
这时候要么有钱修理，要么就要被销毁回收。
不然会影响城市稳定安全。
指尖搭上脉搏之后，虞瓷有些狐疑的眼神看向对方，眉头微微皱起，询问道:“郁结于心，宫小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难道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有个忘不掉的前任？
宫九韶沉默良久，就在虞瓷以为她不想说的时候，只听她缓缓开口道:“我伤了一个人的心，不知如何道歉。”
“嗯？不妨说说？如果方便的话。”虞瓷一时好奇起来，她也想摸清楚对方的情况。
“我…有一位妻子…”她话刚出口，虞瓷手瞬间像是弹簧一样抽了回去。
有妇之妇！
这她可不能触碰。
宫九韶唇角紧随着更加紧绷，眉头微微蹙起，看着虞瓷的眼神里面含着小狗一般的殷切和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