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之变时，为了保护巡天万象，我们曾经屠杀过一批侍女候选人以为献祭。可当时还有一些人活着逃了出去，”
一旁的秦昭明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惋惜：“当时的天梯之战何等惨烈，无数百姓都已经丧生在外敌的侵略之下，因此我们一直以为那些残存下来的祭品们应当活不了几个，就算有活口也必然是隐姓埋名度过余生。”
“可没想到他们不仅活着，还将当时的战况都用留影石记录了……”
司空远山一听这话，面色顿时也变了，看向柳阳：“那这留影石……”
柳阳直截了当的道：“已经传的满天飞了！所有人都看得到！”
司空远山神色愣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短短几天时间……怎么可能传播的这么快……”
“几天时间？”柳阳紧皱眉头，目光盯着司空远山：“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次闭关加之渡劫，已经过去一月了！”
若是事情刚有苗头的时候，神殿能立刻出来阻止，并且对外作出表率，如今也不可能闹得这么大。
偏偏是司空远山带着司空则凡在密室之中闭关，整整大半个月没有消息，一出关就立刻渡劫，这才叫他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两任国师。
没有神殿出面，民怨才会越发沸腾。
“什么？”司空远山不可置信地看着柳阳，斩钉截铁的否认：“我助凡儿提升修为不过用了四日，渡劫的时间也只有区区两天，怎么可能一个月都没有消息……”
话说一半，司空远山忽的反应过来，他猛的挺住身形，神情激烈的思索着。额头处也隐约见汗。
在司空远山司空则凡以及所有人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响起了一声轻笑。
如今的顾依然可以说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对于一具已经有百余年阅历的身躯来说，失去了九成以上的本源元气，堪称是一件毁损根基的事情。
顾依然如今的身体衰败的极快，仅仅在司空则凡渡劫过后，她就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
如果不是司空远山心中对她始终怀有一份仇恨，要让她亲眼见证司空则凡的成功，再加上顾依然背后的人还没有被调查出，司空远山不能轻易放过她。所以司空远山才故意吊住了顾依然的一口气。
但司空远山心中，已经不将顾依然看作一个威胁了——毕竟现在可没有司空筠了，也没人能保住她了。
司空远山会在将顾依然的利用价值消耗干净之后，亲手毁灭她的身体和灵魂，以绝后患。
可此时这样静谧的环境中，顾依然这一声轻笑属实扎耳朵，立刻便将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司空远山冷冷看着顾依然，恨声道：“你笑什么？”
顾依然微微昂头，俯视着他们，神色中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从容，甚至面对司空远山怒气，她反倒主动开口，替司空远山说起好话来：“二位前辈也无需指责司空大人。这件事上他没有说谎，毕竟在他看来，他只是用了区区几天时间而已……”
这话一出，司空远山的目光更是锁紧了顾依然，神色几番变化。随后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司空远山的声音忽然拔高：“你是什么意思？”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都已经落到我手里死路一条了，还在玩什么花样！”
顾依然喘息了一阵——身体过于虚弱，就令人长时间的说话，她都有些气短。
“国师大人，我不信你没看出来，我是故意被你抓的。”
顾依然垂下眼眸，语气中透着些许自得：“我不是什么聪明人，所以这个计划可耗费了我好一番脑子，可好在，成功了不是吗？”
话音刚落，一旁的司空远山猛的上前一步，一把将顾依然抓在手里，就像拎着一只鸡一样：“什么计划？说清楚！”
顾依然笑道：“我还一直担心你会不会上钩，毕竟三s级别的异能晶核，只能影响画魂期的修行者，虽然精神系是个例外，精神系对于心智不坚之辈能越级影响，但毕竟你是一个老牌化真修行者了，对你效果不佳也是能预料的。”
说着，顾依然又咳嗽了一阵，这才继续断断续续的道：“不过好在，你真的很恨我，仇恨主导人的思维，这才让你成功落下了圈套。咳咳……”
“在地牢之中时，那时候的你沉浸在仇恨的思维之中，看到我痛苦就会觉得快乐，所以根本没有察觉到。”
司空远山看着顾依然目光几乎能杀人：“所以你预料到了，你故意设计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带着司空则凡去掠夺你的本源元气，掠夺你的修为！”
“咳咳！”顾依然咳出了鲜血，但是看着司空远山的目光却依旧带着笑容：“对呀，毕竟我作为神殿的一份子，可是杀死了陛下呢。这一举动当然会成为日后有些人攻击神殿的筹码。你虽然想要保护巡天万象，但你也有你的私心，你更希望保护有神殿的巡天万象，所以为了保证神殿的地位能稳固，你最先做的，一定是先行提升修为，而既然我的本源真气可以运用到司空则凡身上，你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毕竟如果我后续落到了其他人手中。”
如果真像顾依然说的那样，那意味着他们所有人从一开始就中了圈套，一直在顾依然设定的计划里听他的安排，白白当了一回蠢货。
“不可能！司空则凡的身世谁也不知道，你这个妖女怎么会知道！”司空远山见状，还是紧咬牙关否认，关于司空则凡的身世，是神殿最深的秘密，司空远山也相信自己的弟子绝不会被判神殿。
“我当然知道啊……”顾依然垂下来，瞳孔中有一抹哀伤：“我怎么会认不出来我的爱人呢……”
“你这妖女！”司空远山更怒了，手中加大了力道。
顾依然毫不反抗，失去了化真修为，她也反抗不了司空远山，只能感受到手上的手臂如同铜墙铁壁，不断收紧。
而顾依然的脸也因为无法呼吸而逐渐变紫。
但她的目光却始终带着嘲讽，落在司空远山的脸上就像刀刮一般的锋利。
一旁的柳阳和秦昭明快速上前，拦住司空远山：“别冲动！你要真把她杀死了，我们如何追查幕后凶手？”
随着司空远山将顾依然甩到一边，他自己也侧过脸来，满是怒容：“顾依然！你就是个蠢货！你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到底还要害死多少人？你知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乱了起来，整个巡天万象那些黎明百姓要遭受怎么样的劫难！”
顾依然咳嗽着，听到司空远山的话，却忽然笑了起来：“这件事上，你们的确是聪明人。只是每二十年牺牲几千个贡品，就能保护几万万黎民百姓，多划算的买卖呀。与你们相比，我这样的死脑筋的确是蠢货。但是国师大人，无论你信不信，我这次回来，没想过要报复你们。”
司空远山冷冷的瞪着顾依然，眼神中满是杀意，根本听不进她的话。倒是旁边的秦昭明皱了皱眉：“你的所作所为，可不像你说的那样。”
顾依然笑了笑：“其实当我发现我没死的时候，我是想过要报复你们所有人的。但我重生的那个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根本没有大雍，也没有五大家族。在那里完全找不到报复你们的渠道。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放下了，爱和恨我都放下了。”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顾依然笑道：“在那个世界我混的还不错，也相当于是做了皇帝吧，只是做不了多久，因为那里的皇帝每隔几年就要换个人。当我真正走到你们的位置上，我才发现，你们确实不容易。到了肩负这整个朝代兴亡责任的位置上，你只能看到大部分人的利益，绝对不能为了少数几个人徇私。”
她这番话说完，柳阳司空远山秦昭明都纳闷的看着顾依然——这些话和之前顾依然所说的完全相反。
在柳阳司空远山三人眼中，顾依然看起来就像个偶尔恢复正常的疯子，在正常的时候说了几句人话。
顾依然接着道，可是他说话时喃喃自语的样子，不像是在对他们解释，好像是对自己倾诉：“可是直到我遇见了一个人，她因为在基因优选计划中被检测出劣质基因而被父母遗弃在了边缘星球做安乐死处理。事实上，这项计划对于联邦意义重大，留下优质基因，淘汰劣质基因，可以将整个联邦公民的素质在三十年内提升至少十倍。而那些被丢弃的少部分劣质基因，只是为了整个社会更优秀而做出的符合人类整体利益的小小牺牲而已。就像你们为了维持巡天万象的运转，要选出一部分女人作为祭品。”
“你到底想说什么？”秦昭明皱眉打断了顾依然，没办法，这段话里有太多词汇，秦昭明根本听不懂：“直说你的目的就是。”
顾依然好脾气的笑笑：“就是在那批劣质基因里，那群被安乐死的胚胎中，那个女孩活了下来，而在调查的过程中我发现，还有很多人杀了出来，联邦前十名通缉犯中有一半都出自这个计划，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远比普通公民要优秀百倍，如果不是因为被遗弃，因为那样的成长环境，他们本来可以成为优秀的公民。”
“那为什么他们会被遗弃呢？”顾依然问完后顿了一下，又自己回来道：“因为我们给他们制定了标准，要用这个标准去筛选他们，然后发现他们是一群不合格的胚胎，是可以被进化掉的弱者。没有哪一刻会比我发现这个事实的那一瞬间更令我感到悲伤。”
顾依然说着，抬起头看向司空远山，神情中带着哀伤：“那一刻有个声音告诉我，他们永远不会原谅我了，他们是计划中被抛弃的劣质基因们、也是数十年前，站在你们面前的我。如果年少的我，看见当时的我，只会唾弃我吧。我怎么可以、怎么能在几十年之后，站到你们的位置上之后，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你们的样子呢？”
司空远山听到此处不如嘲讽的道：“看来你也曾经是明白过的，只是如今却又糊涂了！”
“而那个杀出来的女孩教会我的第二件事就是……”顾依然没管他，只是笑道：“不要轻率定义强与弱。要相信弱者的力量。”
能从一个差一点就被安乐死的胚胎，一路变成叫人闻风丧胆的联邦首席通缉犯。
那些弱小之中蕴含着惊人的潜力，一旦爆发，同样会有叫人目瞪口呆的生命力与强大。
也不要因为你是强者，就去剥夺弱者选择的权利。不要轻视他们，要相信弱者的力量。
“所以我回来了。”顾依然看向司空远山：“那个女孩让我明白，越是在逆境困境之中，越是需要有人醒过来，要看到困难，然后才能挣扎，才能蜕变，才能走出来。”
“你们想要保护大雍，这没错，在这过程中，你们同样也有牺牲，但是让那些祭品献祭巡天万象，这并不是保护大雍，你们只是把巡天万象和大雍绑定罢了。所以遇到强敌时，你们想到的不是反抗，不是打败他们，而是主动巡找更多的祭品，通过牺牲那些女子们，来达成抵抗的目的。”
顾依然道：“一样的都是一样的，为了自己的生活，我们都割舍掉了弱小者选择的权利。女子，不是她们的性别，而是她们的处境，只是不同的是你们要狡猾的多，你们给她们编织了一个甜蜜的梦境，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她们觉得她们并不是牺牲，而是在追巡更美好的生活。”
“所以你想到的方式就是将真相昭告天下，让他们所有人都来闹？”司空远山怒声道：“你知不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你还是没听明白。”顾依然笑道：“不过没关系，她们会让你们明白的，她们会让你们看到她们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