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晨干咳一声:“婉儿,别闹……”
婉儿轻哼一声,扇子一合,故作幽怨道:“怎么,就许你一去半年不归,不许我说两句?”
她曾是新野花魁,如今负责华清学校的艺术学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优雅气质。她的义父早就将她许配给了邓晨,只是战乱不断,婚事一直拖着。
邓晨正想解释,忽然又听到一声轻笑——
“邓郎,别光顾着叙旧啊,咱们的生意还谈不谈了?”
众人回头,只见妫菁倚在门边,一袭绛紫色长裙,眉目如画,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妫菁,新野四大家族之一妫家的实际掌权人,商界女强人,和邓晨合伙开了“万紫千红”布庄,生意遍布南阳、河北。两人合作多年,情愫暗生,只是谁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邓晨看着她,笑道:“妫大掌柜亲自来迎,邓某受宠若惊啊!”
妫菁轻哼一声:“少贫嘴,河北那边的分店账目我还没核对呢,你这次回来,可得给我个交代。”
邓晨:“……”
好家伙,一回来就被围剿!
小娥温婉体贴,婉儿风情万种,孔柳直爽泼辣,妫菁精明干练……四个女人,四种风格,全在这儿等着他呢!
——这哪是回家?这简直是进了修罗场啊!
邓晨擦了擦额头的汗,干笑道:“那个……要不咱们先进屋?外面怪冷的……”
众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让开一条路,但眼神里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待会儿再收拾你”的意味。
邓晨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这趟回家,可能比在河北打仗还刺激……
晚上天黑得早,晚饭吃得也早。吃完晚饭,邓晨回到了书房,思考未来怎么发展。
夜色沉沉,书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在案几上摇曳。邓晨坐在案前,手指轻轻敲打着竹简,思绪却早已飘远。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娥端着一套青瓷茶具走了进来。她动作轻缓,将茶壶置于炭炉上,待水温恰好,才拈起一小撮茶叶,投入壶中。
——这是邓庄独有的炒茶,而非时下流行的煮茶。
邓晨的目光落在小娥娴熟的动作上,恍惚间,她的身影与记忆中另一个女子重叠——刘元。
那是他刚穿越到这个时代的第一天。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被邓财叫醒,一睁眼,便看到一位约莫三十岁的贵妇坐在床榻边,正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她身着淡蓝色直身长裙,裙摆轻盈,交领上衣透露出端庄与古朴。她的面容宁静,眉目间却带着一丝忧虑,见他醒来,连忙俯身问道:
“良人,你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邓晨当时脑子还是懵的,迷迷糊糊地就跪坐起来,拱手行礼:
“公主!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刘元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里满是错愕和茫然。
——她哪是什么公主?
那时的刘家早已落魄,弟弟刘秀寄居在叔父家,连温饱都成问题。邓晨这一句“公主”,差点没把她吓着。
她伸手摸了摸邓晨的额头,担忧道:“良人可是发热了?怎地说起胡话来?”
邓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越了,眼前这位,是历史上刘秀的二姐,也是自己的妻子,刘元。
邓晨接过茶盏时,指尖不经意地在小娥手背上轻轻一触。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两人都怔了怔——当年刘元递茶时,他总爱这样调皮地碰碰妻子的手。
青瓷盏中的茶汤微微晃动,映出小娥低垂的眉眼。邓晨忽然发现她今日梳的发式,正是刘元最爱的随云髻。一缕碎发从她额前垂下,在烛光里泛着柔和的暖色,像极了那年三伏天,刘元在厨房忙碌时被汗水浸湿的鬓角。
\"这茶叶...\"邓晨摩挲着茶盏边缘,\"是去年收的明前龙井吧?\"
小娥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家主记得真清楚。这是夫人...是主母临行前亲手封存的最后一罐。\"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托盘上的锦帕,那帕角绣着小小的紫薇花——邓紫七岁时学会的第一个花样。
窗外的雪粒子簌簌敲打着窗棂。邓晨望着茶汤里浮沉的叶芽,恍惚看见邓姹踮脚在茶柜前分装茶叶的模样。大女儿总爱把最嫩的芽尖单独包起来,说这是留给阿翁的\"神仙茶\"。
\"姹儿她们...\"话刚出口就哽在喉间。邓晨急急抿了口茶,却呛得咳嗽起来。小娥慌忙上前拍背,她袖口散出的沉水香混着茶香,正是刘元调制的配方。
邓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这香...\"
\"奴婢该死!\"小娥脸色煞白,\"不该擅自用主母的...\"
\"不,很好。\"邓晨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熟悉的温度。他望向妆台上蒙尘的铜镜,那里曾照见刘元晨起梳妆时,小娥为她簪花的场景。如今铜镜里只剩两个茕茕的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很长。
茶烟袅袅中,邓晨忽然说起往事:\"记得嫣儿总嫌苦,元娘就往她茶里加蜂蜜...\"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抚过盏沿某处——那里有个小小的缺口,是邓嫣五岁时失手磕碰的。
小娥的眼泪\"啪\"地砸在托盘上。她急忙转身去添炭火,却碰倒了案头的《黄帝内经》。竹简散落一地,露出里面夹着的药方——邓姹稚嫩的笔迹写着\"治阿翁头痛方\"。
风雪渐急。邓晨弯腰拾起竹简时,听见小娥极轻地说:\"紫姑娘的算盘...奴婢一直收在漆盒里。\"
一阵穿堂风掠过,吹得帐幔飞扬。邓晨恍惚看见三个小小的身影在幔后追逐嬉笑,而刘元倚在门边,朝他温柔地摇头。待风止时,唯有茶烟依旧,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盘旋上升,像一缕等不到归人的魂。
邓晨闭上眼,思绪再次飘远。
三伏天的日头毒得能晒裂青石板。邓晨从田垄回来时,正看见刘元扶着门框摇摇欲坠的身影。她后背的衣衫湿透了大半,紧贴在单薄的脊梁上,像只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