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卷起刺骨的寒意。
面对这股冰冷,即便是九原最为繁华的安登城也没了往日的热闹。
街路上看不见一个行人,各家铺子也都半开着门,且垂挂着草帘只留一丝缝隙。
不过这番萧索没能影响到巡守城墙的军卒。
甚至值更的军卒比往日还多了三倍出来,且气氛显得也有些紧张。
手里的兵器虽然透心凉,却没一个人把手松开,全都用力攥紧。
并且神色肃然的用余光盯着城外,好似城外有猛兽会随时扑上来一样。
而实际上,城外并没有什么野兽。
有的只是执着与城头一样悬挂玄鸟旗的北地屯军。
与城外较为紧张的气氛相比,安登县廷的厅堂里气氛有过之而无不及,且还多了一丝古怪。
原本该坐在首位的王离,却与几个心腹将领与邓行、涉无疾以及孟豹等人分左右对立而坐。
神色上也是极为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并且抛出话茬后,便一言不发,只是自顾自的喝着荼汤。
而与相对而坐的一众人,则没有那么风轻云淡,除了邓行个个紧拧着眉头。
尤其是孟豹,脸上不但带着怒意,还有一股决然。
与邓行相对视了几次,见邓行都是微微颔首,孟豹挺了挺脊背,率先打破了沉默,“按律法行事,上将军所令无人敢不从。”
接了话茬,孟豹直视王离的双眼,绷紧身子继续道:“只是九原天寒的早,各工室已经都停下。
无军械可供上将军所用。
还请上将军不要为难吾等。
这令,实在是没法领。”
顿了顿,孟豹悄然握紧拳头,目光依旧紧紧盯着王离,一句一顿道:“且按法行事……
也要看行谁的法!
行哪位公子的法!
行的是不是大秦正统的法!”
随着孟豹话音的落下,除了王离以外,两边的人都猛得蹦起身体,且目光带着寒意互相对视。
“话别说的跟个刀子一样那么利。”接话的是从后堂走出的老将军辛胜。
孟豹虽然是安登的诏令,也是孟西白郿县三氏当中孟家的族长。
可辛胜的爵位太高,且入九原后没有去九原县的学宫,直接来了安登。
平日里没少教授屯田兵的将领兵法与打仗的经验。
一众屯田兵的将领说是辛胜的弟子都不为过。
见辛胜出来,孟豹自然不好再言辞犀利,起身赶忙过去搀扶道:“身上的伤本就到了冬日难捱,好好歇息着才是。”
跟在辛胜后边的还有腾信,听了孟豹所言,微微一笑接口道:“上将军是我鼓动着来的。
你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是要打要杀的架势。
我也只能把老将军先架出来灭灭你的火气。”
孟豹听的火气又窜了起来。
本想斥责斥责腾信,但是考虑到这老货与黄品也算有交情,只是轻哼一声没多言语。
辛胜被搀扶着坐到主位并没有客气,而是直接坐了下去。
摆手示意腾信与孟豹都不要说话,将目光投向王离,“我与你大父的袍泽之情极深。
不过再深也是私交。
眼下国势不明,且你行事多被人所疑。
至于旁的也不必我再多说。
孟豹说的那么无理,也是情有可原。
你到底是什么个心思,趁我在此,还是赶紧说明白。”
扭头看向孟豹,辛胜捋了捋胡须,微微一叹,道:“若说大秦以武传家的有百家,那么有半数都是得自于郿县的三氏。
辛氏当年也是跟着郿县三氏得了功勋与领兵的家学。
老夫自燕地回了关中,本想着天下再无大战,好好享受享受耕桑之乐。
但郿县的老秦人能驻边屯田,又许老将到边地学宫讲武。
恰是重振三氏的大好时机。
老夫便是这把骨头扔在这,也要过来助一助三氏。
而与你说这些,不是要你们三氏如何感恩于我。
其实便是我不来,以安国侯的本事,也能让三氏重振。”
说到这,辛胜略微停顿了一下,目光逐一在老秦人出身的一众人扫过后,再次停留在王离的身上,沉声继续道:“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们,老秦人之所以不怕任何苦难,皆因从不分你我。
哪家被打折了腿,还跟别家连着些筋。
历来不是哪一家能够独存独兴的。”
“您就直接骂我一通就好了,费这心思作甚。”
王离哪能听不出辛胜借着与孟豹解释来点他。
无奈的应了一声后,气势猛然一增,对着孟豹沉声道:“我所行之事问心无愧,不屑于辩解。
是对是错,日后自有天道定夺。
就算是黄品坐在面前也是如此。”
将目光从孟豹挪到辛胜身上,王离敛了气势,哂然一笑道:“诏令给您看过。
来此议事我也给足了诚意。
信与不信,我不强求。”
“你落到今日两难之境,都因你那用错地方的傲骨!”
王离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辛胜无奈的斥责了一句,改了话茬道:“冬日用兵为大忌。
更何况要疾行数少里杀入胡人巢穴。
稍稍懂兵事之人都无法信你所言。”
王离勾了勾嘴角,极为自信道:“黄品冬日领兵可克下月氏,我自然也可领兵覆灭匈奴。”
看到孟豹等人露出不屑的神色,王离抬手一指,“军粮、军资由五千屯田兵所掌,且由你任辎将!”
挪动手臂指向涉无疾,王离似笑非笑道:“邻路之人由安登商贾中所出。
若是这般还扫不清贼穴,怪不得我半分。”
缓缓放下手臂,王离斜了一眼孟豹,缓声继续道:“不管行的是什么律法,都不耽搁守边与痛击胡人。
且机会只此一次。
漠北的胡人如今是何情势,你们安登比我还清楚。
出击的锐士不好受,如冻僵之虫的匈奴人将更为不堪。”
说完这些,王离眼中迸出寒光,冷声道:“言尽于此,你信不信都耽搁不得大军出击!”
孟豹明白王离话中隐藏着的威胁之意,脸色立时一沉。
不过没等他开口,腾信抢先道:“后边之言就当没听到。
只管琢磨军粮与军资由你掌管能不能出兵。”
王离的安排看似极为霸道,实际上姿态放的很低。
而且辛胜也不愿看到锐士自相残杀的场面。
能拖上一些时日便是一些时日。
或许扫过胡穴后,情势就会变得有所缓和。
所以不等孟豹应声,辛胜叩了叩案几,道:“兵无常势,此时确为最佳之机。
不过既然安登出兵,就该由相熟之军佐伴。
广牧、成宜、西安阳等几县之军可用!”
王离明白辛胜是什么心思,不过并没有计较,大马金刀道:“不但哪一军出战由安登来定。
原北军三千短兵也一同参战!
且出兵也走安登塞!”
闻言,一众人都是倒抽凉气。
王离的安排可谓尽是利于安登与新郡。
诚意真的给到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