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再练一次！”
少女的声音带了些央求的意味，她提着裙摆跑到坐在琴后的女装柳征身旁拉住他的胳膊。
恒熙宗真传弟子内部规矩，在外面见到柳征和谢雨薇，称呼一律按装扮处理。
男装喊师兄，女装喊师姐。
看她们现在所处的场景，应当是山下舞坊的练舞室。
“师姐师姐，再陪我练一次嘛，最后一次！我觉得最后那两个动作还是有些生硬，我再调整一下，肯定比上次好！”
柳征一脸无奈，架不住她一个劲的拽着自己摇晃，兰花指微微一翘搭在琴弦上：“行行行，说好了最后一次！你胳膊腿不累我这手指头还累呢。”
少女这才开心起来，回到舞台中央摆好起势。
乐声响起，女子指尖微动，动作如流水般带动手腕，小臂。这一刻，女子舞姿中的女儿家心事随着音节尽数流露。
抬腿，转身，腰肢柔软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血红色罗裙翻飞，双臂间的轻纱飘带随动作轻舞。
舞乐激动之处，舞台上宛如海棠花盛放。
海棠醉日，柳征的得意之作。
此舞谱创作的立意，便是为了让女子对心爱之人表达爱慕之情。
曲毕舞收，少女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尽管如此，她眼中仍是亮晶晶的，满是兴奋喜悦。
柳征收了琴，好整以暇的趴在桌上看着她。
“陪你练了这么久，也不告诉我你到底要跳给谁看，当真是憋屈。”
杜若嘿嘿一笑，没答他，显然是铁了心保密。
柳征妖娆的翻个白眼，也懒得再追问。
还能有谁，大师兄呗！
整个宗门上下她平时接触的就那几个人，一个个排除都能猜出来。
这大师兄对杜若如何那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尤其是飞升后眼睛复明，那天天看到师妹简直是鬼迷日眼的，就差没把心肝掏出来给她了。
他捏着下巴思索。
没准过不了多久，他们恒熙宗就要有喜事了。
杜若满心都是方才那练习到趋近完美的舞蹈动作，完全没注意柳征的表情。
明日就是花朝节了，她要把这支舞跳给师父看。
虽然师父平日里基本不过什么节日，但是对她是有求必应的，只要她提出想过节，师父一定会同意！
少女的神情中带着娇俏和一些小得意，这是被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姑娘才能拥有的底气。
第二日天不亮，杜若就爬起来梳妆打扮。将专门为海棠醉日定做的云霞纱舞衣收在空间里，换上一袭黄衫，在镜子前反复调整衣服和妆容。
因为舞衣是红色，为了保持跳舞换装时的惊艳，她特意打扮的素净了些。
这样才能对比鲜明，让人眼前一亮。
待到终于达到每个小细节都达到完美，杜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抱着一个精致的匣子准备去寻师父。
谁知一推开门，就与外面的男子撞了个面对面。
“师父？”
杜若诧异的看着面前男人。
夜如渊面色疲惫，发丝上还沾着一些清晨的露水，看起来似乎是在门外站了一夜。
杜若赶紧把他拉进来，从柜子里拿了干净的布巾来将他身上的湿气拂去。
这些事本来用清洁咒就能轻松做到，但杜若一向不喜欢用这些，尤其是对师父。
她喜欢亲手为师父绾发，为师父整理衣襟。
这种时候，她心底便会泛起不可名状的愉悦。
夜如渊深邃的眼眸定定望着身前女子的脸庞，女子低着头细致打理他的衣物。此情此景若是落在外人眼中，定会以为是妻子在为夫君整理仪容。
“若若……”
他晦涩的开口，声音哑的厉害。
“今日……师父带你出去转转……”
杜若有些诧异的抬眼：“师父要带我出去过节吗？”
夜如渊顿了顿：“什么？”
杜若瘪瘪嘴：“就知道师父不记得，今日是花朝节呀！”
夜如渊的视线移到屋子角落，语气不太自然：“是……师父没太注意。”
“我知道！”杜若放下手巾，抱住了男人的胳膊撒娇道：“那今日我们早些回来，我给师父准备了惊喜！”
夜如渊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半晌，轻轻说了句：“好。”
清晨的雾气未消，整个恒熙山笼罩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尽显仙门的巍峨飘渺之景。
一白一黄两道身影自第三峰御风而出，向西方而去。
“师父，我们要去哪里啊？”
已经御风在空中前行了两个时辰，按照夜如渊的速度，现在应该已经距离恒熙宗有上千里了。
夜如渊神色凝重，并未回答，也没有回头看她。
杜若隐隐感觉到了夜如渊情绪不太对，以为是有什么棘手的魔修出现，便也不再出声，怕扰了师父心神。
路过一个小城时，她感到两人开始逐渐下降。
这是一座并不繁华的城池，房屋一看就有些年头，没有任何华丽之景。
街上四处都是脏污，小摊贩们在街边挤成一堆，高声叫卖。
杜若疑惑的看向面前男人。
她并没有在这里感受到什么魔气，而且这种地方……应当也没有什么魔修可图的东西吧？
夜如渊带着她降落在城池外围的一处草屋门外，淡淡说了句在这等我，然后便掐诀直接穿墙而入。
杜若心中暗暗惊讶，师父从来不会擅入私宅，都是有礼有度的敲门征求主人同意后才会进入。
不过好在没过一会，他就出来了。
怀里还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
杜若心头大震，忍不住上前问：“这位是？”
女子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一看就是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夜如渊咬牙不看她，冷冰冰的说：“一位故人，我们走吧。”
重回云端，杜若看着男人一直抱着那女子，心中不免酸涩。
“师父……让我来抱着她吧？”
她试探着开口，但男人并没有回她，也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没听到一般。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夜如渊带着两个女子来到一座荒山。
荒到万里无人烟，令人恐惧的那种。
杜若从没来过这里，也没有在地图上看到过关于这座山的信息。
一阵冷风吹来，鸡皮疙瘩爬了满身。
她抱着胳膊靠进夜如渊一些，试图寻找一丝安慰。
男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杜若的动作，他快速走向远处的一个石床，将怀中女子小心翼翼的放上去。
杜若见师父不关心她，心中虽然难受但也并没有直接说出来。
毕竟那女子看着快要死了，师父也许是忙着救人，所以才没时刻注意到自己。
正在这时，夜如渊忽然回头看向她。
“师父！”杜若欢喜起来，提起裙摆向他跑去。
然而刚跑了两步，便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结界上。
她被困在了原地。
“师父？”
少女面上全是讶然，不解的看着不远处面色冰冷的男人。
“若若，对不起……”夜如渊的声音在冷风中消散开来，令人听不真切。
地上光芒四起，一个巨大的阵法在她们脚下现形。
杜若呆呆的看着夜如渊，那个她唤了百年“师父”的男人。
那个会永远将她护在身后，永远温柔相待的男人，如今要对她下手。
眼泪模糊了视线，男人的轮廓在她眼中越来越混浊。
剧痛袭来，识海仿佛被烈焰灼烧，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和魂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离身体。
痛，整个视线堕入黑暗，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
“啊——”
少女尖叫出声，她的魂魄在乾生的强力拉扯下，渐渐离开身体。
与此同时阵法中的另一个女子也在石床上无意识的挣扎着，似乎同样痛苦。
魂魄现形，正是孟清若。
在强大的灵力场中，她缓缓睁开了眼。当看清楚眼前这一切后，女子惊呼出声。
“阿渊！”
夜如渊手中灵力运转不停，在听到这句阿渊后，泪水夺眶而出。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清若终于能永远陪着他了……
“阿渊住手——”
夜如渊露出一丝茫然之色，而后坚定道：“清若你别担心，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回来就好，剩下的都交给我，交给我……”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目光完全不敢向杜若那边看。
孟清若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要用那边那位姑娘的身体，给她们换魂。
“不！”
她剧烈挣扎起来，“我不要！你快停下——”
夜如渊咬牙：“我知道这样做有违天道，一切后果我来承受！”
孟清若满目震惊的看着眼前男人，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一般。
杜若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她的魂魄轻轻的浮在身体上空，还有一部分没有完全剥离出来。
孟清若握紧双拳，低下头似是作出了什么决定。
“阿渊，我的业障本就该我自己承担。要我夺别人的躯体苟活于世，我不愿……你不能这样错下去了。”
夜如渊猛地睁大眼睛：“你要做什么？”
只见孟清若微微笑了笑，而后自魂魄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乾生阵法光芒一暗，杜若周身的结界被破开，魂魄瞬间回体。
“跑！快跑啊——”
杜若昏昏沉沉中听到一个女子急切的声音，她来不及判断这声音出自何处，只是下意识的爬起来跄踉着往前跑。
孟清若燃烧自己的魂魄破坏了乾生，为少女博得了一线生机。
“清若！”
夜如渊狼狈的冲上前，他的身体却从孟清若的魂魄中穿过，徒劳的扑在地上。
女子的魂魄越来越淡，渐渐化为荧光四散开来。
“阿渊，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