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蒙来找我的时候，看到我身边沉沉睡着的祁煜，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这也许要归功于祁煜曾经为我所做的那些事情吧？
可只有安蒙知道是没用的，不管是我还是祁煜，如果只是单方面的牺牲，是换不来意识的觉醒的。
毕竟这种牺牲精神，利莫里亚人并不缺。
他们缺的是震撼，足够强的震撼！
要足以颠覆过往的认知，要对那些既定的轨迹产生怀疑！
还有，对人类固有印象的转变！
穿着那场婚礼的礼服，我踏着月色一步一步走向祭祀的高台。
不管是这身祁煜亲自设计的衣服，还是今晚这场特殊的祭礼，对我来说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这些利莫里亚人称呼我为海神的新娘，那我自然要与我的神明一起，肩负利莫里亚的责任。
站在祭台上，安蒙举着匕首，依旧显得十分踌躇。
即便到这个时候，即便他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利莫里亚的预言书，带给他的刻板印象依旧根深蒂固。
可海神之心明明在我身上，祁煜此时甚至称不上是神明。
利莫里亚存在了多久，海神与预言便存在了多久。
可是模棱两可的预言究竟有多大效用？
祁煜既然可以改写海神书，抹掉我的存在，那我也可以改变未来。
接过匕首，公主殿下的脑海里思绪万千。
与过去自己的忐忑不同，曾经看过原本仪式的我知道，最重要的是祭品，至于形式……
是不是祁煜取出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愿意为他献祭。
这是第二次承受匕首刺入胸腔的痛，随着公主的视线转动，我也随之看向了祁煜被关押的地方。
公主殿下使用契约的时间比我计划的要早，曾经亲眼看着爱人死在眼前的痛苦，我不想再让他经历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跟从前一样。
当他醒来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至于他会怎样，到时候祭祀结束，束缚住他的锁链，将会在心脏上蔓延。
不管是情绪还是思想，都会被压制在基准线上。
胡思乱想并没能阻碍疼痛传递到身上，可令我没想到的是，预料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是的，当心脏被刺穿的那一刻，其实便已经意味着，我为自己所爱的神明，献上了最虔诚的信仰。
我想过祁煜会恢复力量，却没想过他会因此而醒来。
我不知道他是因为逐渐回归的神力而苏醒，还是因为我胸口的疼痛太过……
也许我还是低估了契约的力量，就像现在祁煜总是会比别人更敏锐地察觉出我的心思，我一直不知道是因为他天生敏锐，还是契约真的还有我所不知道的其他作用。
祁煜还是那么爱吵闹，明明都痛的受不了了，他却还是弄出了很大的动静让我忍不住地分心……
只是，已经没有力气回头了。
心中默默念着祁煜的名字，试图用契约之力阻止他继续靠近。
……不知道，剖出心脏后的契约，是否还能牵制住他的魂灵？
在意识越发不清醒的时候，我将含着的药咽了下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在祁煜赶来之前！
当祭品被献上的那一刻，我听到了祁煜的嘶吼声。
那么好听的声音，原来也会变得如此凄厉，像泣血的夜莺……
祁煜一直都知道族人对于海洋的狂热信仰，可从未有这么一刻，让他如此痛恨过。
当血色的水流将所爱之人环绕，眼前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令人窒息颤抖的红。
就像他无数次梦中见到的红海一样……
祁煜依旧那么强，哪怕族中的青壮年前赴后继，也依旧无法阻止他前行。
当所有人都目露惊恐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向着高高的祭台踉跄走去。
当祭祀的舞乐都寂静……
当珊瑚色的火焰自心上重新燃起……
火光越盛，祁煜的心中越痛。
冷月高悬，可他的眼中却没了无数次月夜下想起所爱之人时的缱绻。
“不……”
因疼痛而破音的沙哑，因痛苦而通红的眼睛。
可该发生的一切依旧会发生……
随着祁煜的血泪落下，不可逆转的二选一，终究是在我的决绝中，开始改变转动的轨迹。
这本该通往未来的狰狞，像无数次被重新揭开的疤。
当火种重燃，海神之力回归。
祁煜的眼中却只剩我下坠的身影，忘了他肩负无数个日夜的利莫里亚。
从公主模糊的泪眼中，我看到了那张心心念念的脸庞，依旧如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那般漂亮，却染上了我最不愿见到的悲恸……
看来不管我如何改写命运的走向，有些东西终究是无法改变的。
也许，此刻的痛彻心扉，也是他身为神明，却为所爱走向神坛所必须承受的惩罚吧？
我不知道这无数次的循环究竟是想要神明为了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还是真的在指望他从中悟到什么。
看着只进行到一半的祭祀，我最终将虚弱的眼神留给了安蒙。
那是我早就准备好的……后手。
为了祁煜，也为了我们的将来，不管怎样，我一定要亲手将他推到那个还会再见的未来！
哪怕要一步一步赤着足心，踏遍荆棘丛生的道路，我不怕痛，就算是一条鲜血铺就的路，我也要陪他一起！
看着周边利莫里亚人的神情，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
哪怕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颗种子，只要在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种下，在未来的某一天里，迟钝的利莫里亚人，也会迎来改变的吧。
那是……没有莫名其妙牺牲的未来。
不管是海神还是信徒，都不再需要献祭。
所有人都可以更自由地活在阳光下，无须被迫逃离，也不再有那些迫害。
也许，这不过是公主殿下濒死前不切实际的梦。
但未来的我会好好的负起责任，只为有一天能够真切地实现这样美好的梦境！
安蒙手中的药终于被祁煜喂到了我嘴里。
我曾想过，依靠着禁忌的秘药，或许还可以短暂地再好好陪伴一会我的小鱼。
可没想到，即便是准备很久的东西，真到用的时候，却在生与死的面前，如此的不值一提。
直到这个时候，才是真的有些庆幸，他还是不顾一切地赶到了我面前。
不然……单凭药力，我可能根本撑不到回去他身边告别。
当眼中再次映照出祁煜的身影时，我却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死气沉沉的自己。
他将我冰冷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上，那满是血污的眼，正从眼角处蔓延出刺目蜿蜒的红……
“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