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沈娉婷就在旁边，听到范嫦曦叫她，赶紧走到跟前，单膝撑地。
“娉婷啊，伯母有个不情之请。”范嫦曦目光温柔，尽管脸色惨白，却努力弯起嘴角，那勉强的样子犹如一根细针，扎进了在场的每个人心里。
沈娉婷很难不动容，不自觉放缓自己的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冰冷，“我在听，您说吧。”
范嫦曦轻轻握住沈娉婷的手，“婷婷啊，你是个好姑娘，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更重要的，凉川是真心喜欢你。
“我这个儿子，从小被我宠坏了，情商又低，说话做事都那么不讨喜。可就算他这么多缺点，也还是瑕不掩瑜。
“我知道，利用自己将死这件事对你进行道德绑架是不对的，但作为一个母亲，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得到幸福。所以，你能不能答应伯母，嫁给凉川，给小川一个完整的家？”
沈娉婷眸色一紧，没想到范嫦曦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下意识的蹙眉，“抱……”
季凉川赶紧把话茬接过来，“妈，我跟娉婷说了，今天我已经跟她表白过了。”
“你表白了，但是人家答应你了吗？”范嫦曦太清楚自己的儿子了，就那个臭脾气，就那张不会说话的嘴，要不是长得好看，不知道得挨多少女孩子的揍。
没有哪个当妈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幸福，她希望自己临死之前帮儿子一把。
季凉川身体僵硬，母亲命在旦夕，他并不想考虑这种事情。
也就在他为难之际，噔噔的一阵小跑从走廊里传出来，紧接着就是小川急躁的喊声，“奶奶奶奶。”
范嫦曦原本已经因为说了刚才那段话，虚弱到睁不开眼，然而听到孙子的声音立刻来了精神，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被季凉川轻轻的按住，“妈，您别动了。”
小川跑到变成跟前，看到范嫦曦脸色惨白的模样，眼泪“唰”的一下涌出来，“奶奶，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一定是你不乖，没有好好吃饭，奶奶，你得好好吃东西才有力气，不能什么都不喜欢吃，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挑食呢？”
范嫦曦听着孙子小大人似的教训着她，眼眶里的热泪彻底止不住。
多好的孙子啊，如果可以，她还想再多陪陪孙子，看着小川一点点长大，变成帅气的模样，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只可惜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宝贝啊，来，奶奶摸摸，奶奶一天不见你就好想你啊。”范嫦曦声音哽咽，枯瘦如柴的手也在不断的发抖，是因为情绪激动，更是因为身体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她的动作。
趁着这个时间，季凉川拉着沈娉婷离开了病房，提出希望沈沈娉婷能够配合他，假意答应母亲的遗愿。
“你确定只是演戏？”沈娉婷蹙眉看着他。
季凉川目光灼灼，“我当然希望不只是演戏那么简单，我很想假戏真做，但那样一来，你一定会讨厌我。
“到这个份上了，我干脆把话说清楚，今天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我不装了，我就是想要告诉你，我喜欢你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我自己控制不了对你的感情。
“当然，今天的场合不太对，以后我再跟你认认真真的说一遍。”
沈娉婷抿紧嘴唇，其实不用说了，季凉川这样的人，能放下面子说这些话，又怎么可能是虚情假意呢？
她只是沉默了两秒就点头，“好，我答应。”
季凉川眼眶一湿，“娉婷，谢谢你。”
虽然不喜欢他，却还是愿意跟他演戏，完成母亲的遗愿，她骨子里很善良。
沈娉婷蹙眉，谢他什么？他认真表白，她决定正面回应，你情我愿的事情何必说谢？
“凉川！”傅南洲催促，范嫦曦好像不行了。
季凉川赶紧拉着沈娉婷进了病房，“妈！妈！娉婷答应我了，她答应嫁给我了！”
范嫦曦涣散的眼眸忽然亮了一瞬，“当真？！”
沈娉婷点头。
“那……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叫我一声妈？”范嫦曦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句话。
季凉川的眼泪控制不住，“妈，不着急，您等着她在婚礼上改口。”
范嫦曦却笑了，怎么能不着急呢？她等不到婚礼了，等不到听儿媳妇叫她一声“妈”。
可这些话她甚至都没有力气说出口。
“妈！妈！”季凉川带着哭腔，大声喊着。
可范嫦曦无法回应，只觉得儿子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远，仿佛黑白无常在推着她远离人世间。
“妈！”
清冷的女声在耳畔回响，范嫦曦的脚步顿住，是未来儿媳妇的声音？
“妈。”沈娉婷再次开口。
范嫦曦轻轻的“诶”了一声。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她真的太累了，太疼了，撑不住见自己的丈夫，就这么走吧。
范嫦曦彻底闭上眼睛，与世长辞。
撕心裂肺的哭声充斥在病房，小川抱着范嫦曦不松手，哭着要奶奶睁开眼睛。
但范嫦曦已经永远不可能醒过来了。
季丞礼跟季宏卓坐了最早的飞机，可还是没来得及见范嫦曦最后一面。
跟儿子还有孙子的反应不同，季丞礼异常的平静，不是不难受，而是觉得妻子终于解脱了。
胰腺癌可是癌王，就算是季家拥有最好的医疗团队，用了最好的药，可妻子依旧每天都要被病痛折磨，他看着心疼。
如今，终于解脱了。
季丞礼就坐在旁边，握着范嫦曦的手，轻声说：“安心走吧，家里有我，孙子也有我。等他们都不需要我了，我就去找你，跟你一起作伴，你别着急好不好？”
看着妻子枯瘦的脸，季丞礼努力克制着心口处刀割一样的疼。
曾几何时，妻子也是顶漂亮的女人，就算到了中年，也依旧富贵逼人。
可自从得了癌症，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如今已经被折磨得面目全非。
季宏卓同样难受，但毕竟他已经这把年纪，半截入土的人，早已经把生死看淡。
“凉川啊，去准备一下你妈的后事吧，你妈不喜欢闹腾，就让她安安静静的走吧。”
季家不想大肆操办，这也是范嫦曦活着的时候就达成一致的。
季凉川点头，“好。”
当晚季凉川就找了车，将范嫦曦送回了江城，同行的除了季家的人，还有沈娉婷，以儿媳妇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