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谢铃铛就飞奔至眼前。
她左手掂着个布包,右手是一个水囊。
上了树,先把那个布包挂树杈上,接着从怀里拿出两个热腾腾的饼子:“饿了吧,快吃,吃完我们就回去。”
春意接过水囊喝了一口,皱了皱眉。
一股皮子味儿。
春山二话没说大口吃起了饼子。
两人三下五除二把饼子吃完,水也喝得干干净净。
谢铃铛正准备扔掉水囊,春意却阻止了她:“铃铛姐姐,这水囊给我可好?”
看起来像是用动物皮做的,扔了怪可惜的。
谢铃铛掂了掂,水囊有些重。
于是递给了春山。
“拿着。”
春山愣了一下,接过水囊,把水囊口的绳子绑在了裤腰带上。
谢铃铛绕了下路,从另一个方向带着孩子们回家。
到了家,太阳刚过头顶。
富尧正在院子里收拾今日进山打的猎物,听到动静抬头望去。
见两个孩子带着个陌生女子朝这里走来,坐在院子里缝衣服的杜惜花与丈夫对望了一眼。
“我去看看。”
富尧站起身来,丢下手里的东西,双手在身上擦了擦,朝孩子们大踏步走去:“春山,春意,怎么才回来?这位姑娘是......?”
谢铃铛还没开口,春意抹着眼泪已经扑进父亲的怀里:“爹!爹吓死我了!”
富尧连忙把小女儿抱起来:“怎么了春意?谁欺负你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谢铃铛,眼中有了一丝戒备。
春山补充道:“爹,没人欺负小妹,是我们遇到了蛮人的游兵!要不是这位姐姐,我们俩可能就回不来了!”
“什么?游兵?多少人?在什么方向?”
谢铃铛挑了一下眉:“这位大哥,那游兵应该只是前方探子,我想后面还会有大批骑兵,所以就急着跟孩子们回来报信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孩子们和不远处的妇人,低声说了句:“还请借一步说话。”
富尧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布包,外面隐隐可见已经干涸的血渍。
他点点头,弯腰放下春意,摸了摸小女儿的小脑袋,就和谢铃铛一同朝院外走去。
“爹,你们去哪儿?”
春意下意识想跟上去,谢铃铛却用神识与她沟通了一番。
春意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拉着春山朝母亲走了过去。
“娘。”
杜惜花连忙招手让他们过去。
刚刚听他们的表述,她心里就是一紧。
连忙查看了春意和春山,发现二人身上没有伤痕,才舒了一口气。
“吓死娘了,还好你们俩没事儿。”
不一会儿,谢铃铛和一脸阴沉的富尧回到了院子。
富尧对妻子说:“我去办点事儿,不用等我。你们招待恩人先用饭。”
说完,朝谢铃铛抱了抱拳,就拎着那个布包向村东头走去。
那是村长家的方向。
“这……”杜惜花尴尬一笑,虽不知他们刚刚出去说了什么,但晓得一定是大事。
她费力起身,说道:“恩人莫见怪,乡下地方没什么吃的,委屈您了。”
谢铃铛伸手去扶她:“大嫂您客气了。”
杜惜花心中焦虑,但也挤出一丝笑容,想到什么,扭头朝灶间喊:“春雪!春雪!”
春雪刚刚在灶间忙活,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这会儿听到母亲唤她,探出个头问:“怎么了娘?”
“快来!”
杜惜花喊她过来,又把刚刚的事说了一遍。
春雪吃了一惊:“什么,遇到蛮子?!那我们……那爹怎么说?”
谢铃铛安慰她:“不用怕,你爹现在去找村长了,我想,等会儿就有人会来找我们,要不先吃饭吧。”
她可真不是馋那口兔子汤。
只不过那味道闻起来有点太鲜美了。
春雪有点恍惚,还是春意跟大哥使眼色,两人招呼着春雪一同把院子里收拾出来。
他们很快铺好了草席,把木头做的矮案也抬过来,又把做好的汤食都端到矮案上。
不一会儿,几人就已经围坐在矮案前,春雪负责分发食物。
谢铃铛拿到一碗兔子肉,看了看其他人的碗。
孩子们几乎都是清汤,只有她和杜惜花的陶碗里有肉。
但她的,更多一些。
“啊对了。”
谢铃铛似乎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兜,打开。
“我这儿还有些胡饼,你们就着吃,我不饿,来的时候吃过了,喏,这些肉啊,你们几个分分。”
说着,她用筷子把自己碗里的肉都夹出来,分给三个孩子,自顾自品起汤来。
嗯!
真香啊!
三个孩子看看她,又看看杜惜花。
春雪把碗里的肉夹到了母亲碗里:“娘,你还怀着妹妹,我不爱吃肉,你多吃点。”
春意一看,也把碗里的肉夹给母亲:“我和大哥回来的路上吃了饼子,可撑了!娘你吃吧。”
春山咽了咽口水,一咬牙,也把肉夹给母亲:“对!娘!我们俩吃得可饱了,俺们喝点汤就行了!”
“你们……”
杜惜花眼圈发红。
说起来他们家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
平日里就是吃粒食,羹汤或者蒸饼。
唯有年节祭祖的时候才宰杀牲畜。
可今年,连牲口都没得宰了,只能用往年腌的腊肉祭祖。
“娘你吃了吧!”
春意舔舔嘴。
娘再不吃她可就忍不住了。
“对啊娘,下次我再多去抓些兔子回来,再养些彘啊鸡的,叫妹妹们都吃上肉!”
春山也开始给妹妹们画大饼。
杜惜花慈爱地看了看孩子们,一一把肉夹回到他们碗里。
“少吃一口,娘和妹妹也没事。既然恩人让你们吃,你们就吃,别给娘演苦情戏,咱家不兴那一套!”
谢铃铛喝着汤看她们母女母子情深,想笑。
却在听到“苦情戏”三个字的时候,一愣。
春意问:“娘,什么是苦情戏?”
杜惜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就是演出来虐人心扉,催人泪下的话本子。”
谢铃铛却想:苦情戏?话本子?
都是明清之后才有的名词,这杜惜花怎么会知道?
莫不是……?
但转念一想,这里本就是个架空朝代,或许跟自己那个位面的历史不太一样呢。
她清了清嗓子,问杜惜花:“大嫂,听您的谈吐,不像是普通农户,倒像是读过书的富贵人家,不知为何逃难于此地?”
杜惜花一听,脸色有些古怪:“哪里谈得上富贵,我们就是普通人家,只不过小时候我爹让我读过几年私学而已。”
谢铃铛心中思忖,读了几年书?
如果跟她那个位面的历史有重合之处的话,这个年代,且不说让女子读书,就算是一个普通男子,也读不了书。
能进私学,或者请老师的,不是门阀就是世家。
普通人,根本没机会。
“大嫂姓杜?”
谢铃铛想到了一个猜测。
“是,我叫杜惜花,妹妹贵姓?”
“我叫谢铃铛,大嫂称呼我铃铛就好。不知杜大嫂家跟京兆杜氏有何关系?”
“京兆杜氏?”
杜惜花一听,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妹妹也不是普通人。说来惭愧,那是我家远房亲戚,只不过……我家这一支家道中落,又逢战乱,才不得已逃到此处。”
怪不得。
谢铃铛点点头。
按照她那个位面的历史,这个架空的朝代应该相当于自己那个世界的魏晋南北朝时期。
那时门阀势力相当大,大到可以与皇室共治天下。
顶级门阀为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谯国恒氏。
而盘踞在南北各地的门阀势力也不小,如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兰陵萧氏,吴郡陆氏。
如果杜惜花的家族也是门阀中的一支,那就对上了。
而刚刚谢铃铛提到的京兆杜氏,就是关中世家。
后世被称为“房谋杜断”之一的唐初宰相杜如晦,就出自这个家族。
能让她流落到如此地步,可见都不知跟京兆杜氏之间有多远房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杜惜花小时候能读书识字,已经远超大多数的平民百姓了。
几人说话间隐隐约约听到些说话的声音。
一抬头,看到不远处走来好些男子,都统统是短褐束袴的打扮。
有的人穿着草鞋,有的人光着脚,还有的人带着斗笠。
谢铃铛此时已经吃好,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角,抓着她的剑站起身来:
“该议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