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终于还是到了李讲准备离开的时候。
这一日,娄娟早早地就起了床,亲自监督膳房,端出了一千多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青椒肉丝、酸菜大肉、豆沙……足有十几种口味,甜的咸的,酸的辣的,应有尽有。
换做平时,李如也绝对要高兴得蹦跶起来。
可今天,祂却出了奇的安静,恹恹无力,才吃了二十几个拳头大的包子,就没了胃口。
“哎哟,这孩子,怎么才吃这么点?是不是生病了啊?”娄娟吓了一大跳。
“我胸口堵得慌。”李如也闷闷的说。
“什么?!”
娄娟额头贴额头,站起身来疑惑道,“没发烧啊……小讲啊,你是医圣,你看看呀?”
“没大问题,他不会生病的。”
李讲看在眼里,笑着说,“我将这些包子收好,他若饿了,路上也能吃。”
要走了,文王府前,身材单薄的妇女满脸微笑,冲他们招手,黄鸭站在旁边,墙壁上趴着一只慵懒的豹子。
其实,李可达还有莫老李讲都能带走,他们都能适应阳间的环境。
但为了娄娟,他们都选择留了下来,愿意陪着她一起封圣离开。
有李讲留下的那些天材地宝在,相信娄娟封圣,只是时间问题,不会太艰难。
李如也本来还以为,闷堵的胸口,过一会就会好了。
没想到离开了洛阳之后,脸上竟是痒痒的。
祂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的脸颊一片湿润。
“我……哭了?”
李如也震惊失神,祂从生下来就天不怕地不怕,哪怕被火烧,被刀砍,万人唾弃,万人追杀,也只是仰天大笑,不以为然。
而今天,自己明明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却莫名其妙的哭了,流下眼泪。
“傻徒儿,离开了家人,自然想哭。”李讲笑道,替他擦去脸上的泪。
“家人?”
李如也怔然,摸了摸头上的冲天鬏。
祂是冥界鼎鼎有名的魔童,古往今来就没有几个人敢靠近祂,都将他视作为邪祟,不祥。
别说是家人了,就连朋友都没有。
而在洛阳,却有一个女人不仅没把祂当做怪物,而且去哪都抱着祂,给祂做饭。
另外,还有一只鸭子驮着祂漫山遍野的跑,视线外一只黑豹慵懒的打盹。
“原来,这就是家人……”
李如也红着眼睛,抬头看向李讲,非常认真地说,
“师父,改天我跟你继续研究,创造一门随时都可以回家的功法!”
“好。”
李讲点点头。
李讲走了,没有引发什么滔天的波澜。
离开的消息只在特定的群体中传开,百姓知道的不多,甚至当他还在洛阳。
因为,李讲刚走没两天,《长安报》上便又出现了一篇他的作品。
“《师说》?”
买到首批报纸的读者看到题目后,无一不怔了一下。
“文王这次的主推内容,不是诗词,不是小说,居然是一篇文章?”
众人很吃惊,因为李讲已经很久没有发表文章了。
拿到报纸,人们情不自禁的展开往下看。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
看到这一段开篇,许多人眼前一亮,尤其是读书人,更是忍不住拍案叫绝。
因为,古往今来,讨论师者的作品不少,赞颂老师的文章更是数不胜数。
但是,却很少有人一针见血的点出“师者”的作用。
“传道受业解惑也……文王之才,经天纬地,可想而知,从今以后,所有的师者都会以这三点作为目标。”
人们赞不绝口。
不愧是古往今来,第一位“文王”,用词遣句恍若鬼斧神工。
不用说人们都能猜出,单是这一句话,便必然流传千古,成为名言。
一些人兴高采烈,迫不及待的阅读下文。
而有一些人,则面露异色,心中暗想,为什么文王要突然写一篇关于“师者”的文章?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
在第二段,李讲狠狠的抨击了现如今,不兴拜师的风气,并且直言。
在古代,一些博闻广见,才高八斗的圣人都不介意拜师,可在今天,一些才学远远不如圣人的人,却以向老师学习为耻。
刚看完这个段落,各方便炸开了锅。
各个酒楼,到处都是盛赞李讲的声音。
尤其是那些年迈的老者,更是深以为然。
“现在很多年轻人,还未做出一番成绩呢,便眼高手低,这个老师资历太浅,说出去不好听,那个老师作品不够,说出去没面子。”
有人道,“可他也不想想,文王那样的才子,会收他为徒弟吗?”
四面八方,热议不断,许多人都言之凿凿的声称,这是李讲回京后发现的问题,文院中存在学风不良的情况。
但更多人看完这一段后,隐隐回过味来,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猜测,却又不敢肯定,于是只能往下看。
“圣人无常师……古人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了这一段,忽然间,福灵心至,口齿生香。
一群人揉搓眼睛,震惊不已,因为看到纸页上,每一个文字都绽放出一朵墨莲。
字字生莲。
这是……天下知的异象!
“大唐文相,果行育德,克己奉公,襟怀坦白,言传身教,可以为师矣,特作《师说》以贻之。”
此句一出,整个洛阳,整个大唐,直接炸开了锅。
八方哗然。
“原来,文王早就知道了……”
人们神情复杂不已。
一群人感到羞愧,原来在李讲的心中是这样想的,闻道无先后,事业有专攻……
原来在李讲的心中,文相一直是他的老师。
可他们却因为文相的成就不如圣师,一直阻挠他的雕像进入文王庙,导致这个纪念李讲的地点迟迟不能竣工……
文相府。
文嘉誉如同一只利箭般冲入书房。
“父亲!父亲!你看到了吗?文王为您写文章了!”文嘉誉激动不已。
“不过是一篇文章,你何至于这般大惊小怪?真是不成体统!”文相被他吓了一跳,手中的纸页飘了下来。
“这……这是……”
文嘉誉仔细一看,大吃一惊。
这竟然是《师说》的原文,文王府竟然在《长安报》登报的时候,将原文送了过来!
而文相刚才,是打算将这篇文章裱起来,挂在书房里。
文嘉誉的表情一下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心想,你都快把这文章供成传家宝了,居然说我大惊小怪,不成体统……
自己的儿子,身上有几根毛文相都清楚。
一看他这副表情,文相便怒不可遏,直接将其轰了出去。
等书房里又空了下来,文相便又拿起了那篇文章,用手指轻轻的摩挲。
他安静了许久,忽而又将其放了下来,摇头失笑道。
“真当老夫稀罕你的文章?你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最大的礼物了。”